第三十九章 忘記要忘記的(2 / 2)

子銘兩歲時才學會說話,醫生曾經與她談過,這個病對孩子的智力是有影響的。所以,闌珊隻能盡最大的努力照顧他嗬護他,有些時候,闌珊又覺得子銘是與所不同的。他永遠是病友裏最容易讓人注目的孩子,沒有可以從他明亮的雙眼中看出這個可怕的病,甚至連闌珊有錯覺,其實當初那份報告出了錯。可當她認真地聽醫生解釋子銘目前的狀況時,報告又把她拉回現實中。原來子銘的與眾不同,是因為他的病比誰都重,這個道理就像回光返照的病人般,去世前的幾天精神格外的好,神智也清醒。所以,子銘越顯得正常,狀況更讓醫生與闌珊擔擾。

有好幾個晚上,闌珊輾轉反側,躺在身側的子銘卻睡得死死的。種種不安以及心情頻繁起落,讓闌珊足足瘦了一圈,臉上變得青黃,鎖骨也突了出來。

秦少毅偶然會過來看望子銘,買些零食和玩具。秦少毅是子銘的父親,闌珊不會阻止父子團聚,隻是向他做了適當的限製。有些時候秦少毅會呆上一個下午,而闌珊穿著睡意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就感覺她是嗖地一聲飄過去的。有幾次他試圖提醒她多注意身體,但每次一開口,闌珊避之不及逃得遠遠的。

待子銘到了適合上幼稚園的年齡,闌珊側猶豫著到底該不該上他上學。她固然懂得病人像正常人般生活的道理,可她又擔心,以子銘現在的狀況,上學可能對於他來說是一項負擔,不隻是身體,還有心理。兩歲多的子銘的外貌越長越像地中貧血症的特殊麵容,頭大、鼻梁塌、身材矮小,往正常人中一站準顯出這孩子的不同。小孩子的心態簡單,對於與自己不同的人會產生排斥心理,正如中國人排外般。這對子銘的生長十分不利。

有天,輸完血之後,子銘問她:“媽媽,什麼是幼兒園啊?”

“幼兒園就是有許多小朋友的地方。”闌珊解釋。盡管她清楚這一解釋很站不住腳。

“我也想去有許多小朋友的地方,剛才曉蘭說她在幼兒園被欺負,我要去保護她!”子銘激昂地陳述並眨著無知的雙眼。曉蘭是子銘的病友,比他大幾個月,同是患上了重型地中海貧血,平時每逢輸血之際,就他們倆黏得最近。

闌珊陷入一片沉默,也無心留意周圍的狀況,直到腳步聲邁進同時沉穩的聲音響起,闌珊才驚覺已經回到家樓下。

“想什麼想得如此入神。”是秦少毅的聲音。

子銘掙著回答:“媽媽在思考為什麼我不去有許多小朋友的地方。”

秦少毅一臉怪異,抱起子銘悄悄地問他:“什麼是有許多小朋友的地方?”

“幼兒園啊!”

秦少毅無奈地笑笑,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誰下的定義:“子銘想去幼兒園?”

子銘點頭如搗蒜:“我要去保護曉蘭!”

“好啊,過幾天咱們家的子銘要上幼兒園了!”秦少毅愉悅地說。

而跟在兩人身後的闌珊,麵目表情。

因為剛開學的緣故,幼兒園的事情安排得相當快,在闌珊的默許下,子銘背上書包,穿好園服,在期待中踏上一片陌生的領土。秦少毅一早過來接子銘上學,子銘的臉色好似塗了顏料般,比以往都光彩鮮明。大概是起得早緣故,秦少毅依然睡眼蒙鬆,闌珊坐在副駕上,好幾次驚呼:“你小心點開車。”

秦少毅的嘴角隻是一勾,巧妙地避過擋在車前的貨車:“我的技術,你放心。”

見過校長見過班主任,闌珊的心頭大石才懸了下來,班主任是十分和善,體貼且耐心,交給她,闌珊也比較放心。千叮萬囑之後,子銘跟著班主任走向課室,而闌珊和秦少毅立在走廊盡頭,一直看著他消失。

“回去吧。”秦少毅提醒。闌珊才發現自己走神。

一路上,闌珊與秦少毅毫無交談,直到到達目的地,闌珊猶豫再三決定向秦少毅坦白:“子銘的情況,沒有我們想象中輕。”

“前幾天我和主治醫生聊過,他跟我講過這事兒。骨髓移植是唯一的希望,主治醫生會密切幫我們留意合適的骨髓。”秦少毅說,聲音裏添了幾分的落寞。

闌珊輕閉雙眼,如果不是秦少毅提起,她也以為自己忘了曾經有個希望活生生地從肚子裏流掉。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在顫抖,說出來的每個字近乎飄起來,不知道是為那條生命在歎息,還是對子銘的未來不確定:“如果手術失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