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翔緊緊地咬住嘴裏的棉紗,雙手握住了床沿的鋼架,身體很快發生了痙攣。他覺得自己似乎在頃刻間掉入了煉鋼爐,皮膚一寸一寸地被融化,隨後是血肉在燃燒,最後是骨頭慢慢在沸騰的鋼水中碎成了齏粉。
三十分鍾後,人們看到他一直非常蒼白的臉泛起了奇異的潮紅,額頭沁出了一層一層密密的汗珠。
德懷特雙眼放光,一直注視著英翔的反應,嘴裏念念有詞:“可惜,可惜,不能使用儀器觀察他的腦電波。”
英翔強迫自己保持呼吸,劇烈的一浪高過一浪的疼痛卻不斷地令他窒息。他努力分散注意力,盡量去回想過去那種陰沉沉的疼痛。過了一會兒,似乎那種寒冷的深藏於骨髓的疼痛被激活,飛撲了出來,與熾烈的灼燒般的疼痛緊緊糾纏在一起。就如飲鴆止渴一般,兩種疼痛似乎暫時達到了某種平衡,使他的神經略微緩解了一下。他的臉色迅速白了下去,呼吸得非常吃力,冷汗一層層地冒出來,迅速濕透了他身上的毛衣。
德懷特看了看表,驚異地說:“這個人的疼痛耐受極限太驚人了,我得查查他的基因。”
凱瑟琳忽然轉頭問福克斯:“你打算持續多長時間。”
福克斯猶豫了一下,看著德懷特:“一個人的最高極限是多久?”
德懷特搖了搖頭:“這個因人而異,沒有固定的標準。事實上,疼痛是一種主觀描述,所以每個人對疼痛的感覺都不一樣。雖然在物質上它們都是同樣的過程,但卻無法量化。令人沮喪的是,直到今天,最早困擾人類的那個哲學問題依然存在,那就是,疼痛究竟是意識還是物質?當然,很多疼痛學家都認為它是建立在物質前提下的意識描述。從基因研究上看,疼痛就是一種顯著的分子表達變化的結果,這可能是目前人類對疼痛最微觀的解釋了。但還有很多東西是科學家們不太了解的,比如人的意誌與疼痛的關係。一個人對疼痛的忍耐極限與他的基因和意誌都有關係,也就是說與物質和意識都有關係,因此是一個錯綜複雜的化學反應過程。對我們來說,這至今仍然是個未知的問題。”他一詠三歎地闡述著,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這個複雜的學術難題中了。
等他滔滔不絕地講完,時間又過去了不少。英翔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他身下那張焊死在地上的結實的床這時發出了“咯吱”聲,似乎已不勝負荷。然而,在英翔那張猶如死人一般的臉上卻依然看不出有什麼願意合作的表示。
德懷特轉頭看了看福克斯,很是無奈:“你是不是一定要等到他肯合作了才停下?”
福克斯看著眼前這個死也不肯妥協的中國人,猶豫了半晌才問:“再繼續下去的話,會有生命危險嗎?”
“應該不會。”德懷特聳了聳肩。“疼痛最先摧垮的是人的意誌,不是身體。”
福克斯遲疑地回頭看了一眼攝像機,還是下了決心:“那就再等一會兒。”
德懷特沒有意見,隻是在那兒嘖嘖稱奇:“這個人,嗯,如果用他來做疼痛實驗,一定對我的研究大有好處。”
福克斯猛然盯視著他:“德懷特教授,我已經跟你說得很詳細了,這個人的存在是我們國家的最高機密。你根本一個字都不能提,否則就是叛國罪。”
“我知道,我知道。”德懷特立刻高舉雙手。“我隻是忍不住說說而已。一個科學家的求知欲罷了。”
福克斯冷冷地道:“教授,我尊重你的求知欲,不過,也請你牢記禁口令。”
德懷特笑道:“你放心,局長先生,我一定守口如瓶,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
福克斯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那就好。”
房間裏的氣氛頓時有些僵。大家都不說話,隻是看著在床上沉默地忍受著劇痛的那個人。
英翔努力保持著臉部的平靜。他不想兒子看見自己顯得狼狽,從而瓦解鬥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