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學峰聽到這裏突然問道,“肖叔兒原先是不是在江林市第一機床設備廠?生產電磁鐵的?”
“你怎麼知道的?”肖瑞芳沒有想到龐學峰竟然知道。
“嗬嗬,不是我知道,當初我做送水工的時候兒,有好幾個客戶都是原先第一機床設備廠的老工人,曾經好幾次的聽他們說起過原先是生產電磁鐵的,可我又老是把機床用的電磁鐵和小時候兒玩的吸鐵石混為一談,所以記憶還是很深的。”
確實如此,第一機床設備廠的拳頭產品就是機用電磁鐵,在私營企業蓬勃發展之前,那可是江林市的老人們向往的鐵飯碗啊!
肖瑞芳明白了後繼續說道,“在工廠裏工作過的人都知道,技術員和業務員這些工種是沒有必要那麼多人的,但是最基層的機加工人員卻不能少,因為就算業務員能給工廠裏拉來一個月出貨量十萬台的訂單,可你一個生產不出來,那就一切都等於白說。”
“所以那個時候兒除了從別的廠裏高薪挖過來的個別幾個師傅之外,其餘的機加工新人全部都是我爸一手帶出來的,因為挖過來的師傅都不願意帶新人,人家就隻是圖清閑掙個高工資而已。”
“所以我可以毫不客氣的說,業務員負責拉訂單,技術員負責產品的質量把關,而在生產加工組裝這一塊,在最初的那個階段,幾乎全部都是我爸沒白天沒黑夜的給撐起來的,而他那腰間盤的老毛病,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兒慢慢的落了下來!”
龐學峰一聽原來是這樣,在那個年代裏,確實好多人的第一桶金就是這麼從脫公單幹開始賺出來的。
聽到這裏,肖正先隻是歎了一口氣,遞給了龐學峰一根兒煙之後,自己就悶著頭抽了起來,不過看起來並沒有阻止女兒說下去。
於是肖瑞芳看了看就繼續說道,“後來由於廠子小,經營策略又比較靈活,再加上那個時候兒大家都勁兒往一處使,結果生意越來越好,訂單也越來越多,不到兩年的時間,廠子在咱們江林市就已經小有知名度了。”
“隨後又過了一年多的時間,廠子終於注冊成為了股份製公司,然而也就是從這個時候兒開始,作為技術員的梁叔就開始顯露出他的野心了。”
龐學峰一愣,“野心?”
肖瑞芳點了點頭,“對,原本廠子從最開始的時候兒,那是幾個人一起兌股兒做起來的,放到現在來說的話,那幾個人就是創廠元老,原始股東。”
“不錯呀,那後來呢?”龐學峰問道。
“可後來注冊公司的時候兒,梁叔不知道耍了什麼手段,竟然瞞著我爸和那個聯係業務的楊叔兒,在沒有經過兩個人同意的情況之下,自己就成為了新公司唯一的法人代表,總經理,而對我爸僅僅隻是提高了一點兒工資待遇而已。”
“再後來,跑業務的楊叔兒終於受不了梁叔兒越來越專橫的樣子,跳槽去了別的公司了,而我爸不僅心軟而且還戀舊,被梁叔兒請了一頓酒之後,為了不使自己孩子一般養大的公司再起紛爭,也終於不再說什麼,默默的忍了下來,隨後這一幹就是十幾年過去了。”
“然而就因為我媽這次生病,幾乎向來都是以廠為家的老爸終於第一次請了長假,可這還沒有幾天呢,公司人事部方麵就打電話通知我爸不用再去了,理由就是你先前聽到的公司效益不好。”
肖瑞芳終於說完了,肖正先的煙也抽完了,輕輕的把煙頭兒給按進了煙灰缸裏之後,肖正先說道,“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梁洪濤這個人向來喜歡當領導,喜歡自己一個人說了算,他炒我魷魚其實我早也應該想到了,因為現在車間裏的絕大部分人都是當初我一手帶出來的,大家對我的事兒都很憤憤不平。”
“上個月因為計件兒工資算錯的事兒,小趙兒和小鄧領著頭兒,還為了我跑到經理辦公室裏和老梁大吵了一架,估計從那一次開始,老梁的心裏就已經再也容不下我了。……哎,算了算了,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不談了不談了,現在還是給你媽治病要緊!”
雖然話是這麼說,可是龐學峰看到,當肖正先轉身扭頭的時候兒,不經意的就用手背去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兒,而那雙寬大的手掌上,早已經是一層厚厚的老繭了!
“肖叔兒,如果有機會可以重回公司的話,我想你一定會很高興吧?”龐學峰想了想問道。
肖正先看著龐學峰自嘲的笑了一笑,“學峰啊,你就別拿你叔兒開玩笑了,不管誰和誰的恩怨糾葛都不是一時半會兒形成的,我和老梁的事情既然都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了,那說什麼都已經沒有用了。”
“不過幸好和機床打了一輩子的交道,手上的技術倒是越老越熟練了,大不了再換個地方,掙個工資養活一家子還是不成問題的。”
可是龐學峰卻沒有接這個話茬兒,“肖叔兒,你們公司叫什麼名字?”
肖正先一愣,“江林市凱天達電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