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在裏間屋子裏聽了走出來,也和寶玉耍笑了兩句,寶玉自覺沒意思,訕訕的走開,自回園子裏去。
鳳姐向平兒道:“你看官也做了,還是這麼傻,怨不得傻出奇奇怪怪這些故事來。我想起先前的事,原白使的心計太重了,就一個人兜攬起來,都算我的錯,如今把石沉海底似的一個林姑娘,原是我去撈了起來交還了寶玉,沒有對不住林姑娘,老太太跟前也可以贖罪了。我的罪名,就隻死的苦了一個寶姑娘,活的苦了一個姨太太,也都是前世的一劫,不用講他。看咱們這個地方,將來也難站了。寶玉的喜事,算有了老太太這一宗支撐過來了,擱不住後手不應。上年年底下老爺在任打發人來要銀子,二爺急的什麼樣似的,我看不過,沒法兒把我的墊了下去。二爺說暫挪個窩兒,如今丟到爪窪國裏去了。再蹦出什麼事來,我還有嗎?難得林姑娘來了,這裏的事怕他還辦不了?千裏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不如回到那邊受大太太的熬煎罷。”平兒道:“林姑娘家拿來的不少,可以有個通挪。”
鳳姐道:“你說出好話來了,林姑娘的陪嫁肯放在公中使用嗎?就便有個挪移,也等到三年兩載,林姑娘實在自己看不過去,憑他發心。這會子還是簇新新的媳婦,咱們現站在這個地方,掉了牙去和他開口?”平兒道:“這幾天我沒有見林姑娘的麵,瞧不出他光景。上年要回家的時候,看他這一場病回了過來,全個兒不是頭裏的脾氣了。”鳳姐搖頭道:“未必,林姑娘是有心機的人,你們那裏瞧得出他來呢。”
話未完,隻見王夫人屋裏的小丫頭進來道:“太太在老太太那裏請二奶奶過去,看林姑娘送老太太的禮呢。”鳳姐便把炕上料理未清的東西交給平兒,忙到賈母處,一路笑了進來道:“太太叫我來看林妹妹孝敬老祖宗的什麼好東西?”說著,便看見擺的西藏赤金無量壽佛一尊,八寶嵌鑲盤螭壽星拐杖一根,東珠佛頭珊瑚念珠一串,金玉如意四支,三藍顧繡西池蟠桃赴會福色哆囉呢炕幔一掛,刻金五彩妝蟒朝服一襲,朝裙一條,七襄天孫錦四端,鵝黃湖縐四聯,紫絳羽縐四板,內造佛青寧綢八端。鳳姐笑道:“這是林妹妹的孝心,也難為他嬸娘配搭這些好東西出來,有了錢一時也沒處找呢。”賈母道:“我也不希罕這些東西,就這林丫頭家去了又來,做了我的孫子媳婦孝敬我的,我看了很歡喜。自然他婆婆那裏也有的了。”王夫人道:“林親家太太也多禮了,送的金鍾玉磬兩架,七尺珊瑚一枝,羊脂玉連環供璧兩對,百福盤金猩紅大呢炕圍一條,餘外同老太太一樣的。”賈母道:“林丫頭先前住在這裏,你做舅母的也疼了他幾年,如今做了他的婆婆,該盡他一點子孝心。我算他後兒該回九了,怎麼辦法呢?”王夫人道:“這件事同璉兒媳婦商量過,正要回明老太太。林姑娘家裏遠,新宅子裏又空空的沒有他一個親人住著,不如叫班戲子擺幾桌酒就在咱們家裏熱鬧一天,老太太看好不好?”賈母道:“也使得。接連聽了好幾天戲,人也乏了,我聽說林丫頭家裏帶來一班小清音,叫他們就在林丫頭屋子裏,寶玉同他姊妹們玩一天就是了。”
話未完,小紅走來悄向鳳姐道:“寶二奶奶打發人來送禮,平姑娘請奶奶回去呢。”賈母問他:“說什麼?”鳳姐道:“這是當不起,怎麼連我們那裏都送起禮來?”賈母笑道:“你是個大媒,送的禮越發比咱們該豐盛些才是。”鳳姐道:“老祖宗說起謝媒,倒有一個笑話講給老祖宗同太太聽呢。”於是把寶玉講的女孩兒家總要過不會說話的一關這些話,前前後後統學說與賈母、王夫人,聽了都笑起來。因見小紅還站著不走,賈母便叫:“鳳哥兒回去把林丫頭送的禮收了,打發來的人走罷。”鳳姐同了小紅回去,王夫人自陪賈母說話。再講寶玉,自鳳姐處回到園中,正要往紫菱洲找湘雲說話,頂頭碰見紫鵑帶了兩個老媽子走來,寶玉便問:“那裏去?”
紫鵑答道:“姑娘叫我去送禮呢。”寶玉道:“送禮為什麼叫你去呢?”紫鵑道:“那是送妙師父的。”寶玉道:“你姑娘又幾時與妙師父交往起來?”紫鵑笑道:“怪道頭裏的事你一些兒也不得知道,上年姑娘回家,妙師父還同史大姑娘們替姑娘餞行。送姑娘的人回來,姑娘送過妙師父好些東西,史大姑娘們統有的。還有送你的,你見了沒有?”寶玉歎口氣道:“你姑娘家去送我的東西,人家肯給我瞧嗎?”紫鵑道:“這倒不是人家不給你瞧,那時候你已經走了。我問的是你回來見了沒有?”寶玉道:“也沒見呢。你姑娘送我的是些什麼東西呢?”紫鵑道:“我沒有瞧見,也不過南邊的土儀,不是麝月與秋紋替你收拾著?去問他們就知道了。”寶玉道:“我還有許多話要問你。”說著就來拉紫鵑的手,不知紫鵑怎樣光景,寶玉有何話要問紫鵑,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