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不忘舊鶯姐欲捐軀 因忌才鳳姑思退位(2 / 3)

將近瀟湘館,林之孝家的先抄徑路去通知了,黛玉便盛妝迎出,接至裏邊,序次欲行大禮。南安王太妃與眾人阻止,對賈母笑道:“這位就是令外孫女!記得太君大慶這一年,咱們也到園子裏來見過的,如今越顯得豐腴富泰了,真可謂丹山之種玉勝綿祥,總是太君的福分所招。”賈母連忙遜謝,眾人略坐一會,起身出來。

見園子裏高高下下千百竿翠竹遮映著一帶朱欄,綠蔭濃濃,苔痕點點,兩旁回廊亦造得曲折精致,沿牆引進一股清泉,往複瀠回浸灌,都道:“好幽雅所在,也隻配太君這位令外孫女,如今是孫媳婦住的。”一路說笑出院,黛玉送至門外才回。

那一群人,又轉過沁芳亭,繞出浣葛山莊,見省親別墅的燈彩未收。眾人問及,賈母告以欽賜寶玉在此間拜堂的緣故。

說著行至嘉蔭堂,讓進坐下。隻見花木深處青溪瀉玉,石窟飛雲,兩邊畫樓繡檻,隱約於山拗樹杪之間,都道:“這裏很好,咱們何不就在此坐坐呢。”王夫人聽了,連忙叫賴升家的把戲班子傳了來。一時鋪設齊全,呈上戲目,各人點了吉慶戲,開台便是《張仙送子》。賈母陪席恭肅盡禮,邢、王二夫人與尤氏、鳳姐俱站立值筵,按著榮府規矩,說不盡席上山珍海錯,場前檀板金樽。少停客散,各自回房安歇。

次日女眷們仍在王夫人院內坐席聽戲,內外宴客六天。外麵係賈赦、賈珍應酬。花宴一天,亦在嘉蔭堂內。黛玉首席是鳳姐妯娌,探、惜姊妹作陪,並湘雲、岫煙、寶琴、李紋、李綺、迎春、香菱,還有喜鸞、喜鳳,連巧姐亦在其內,書不細表。

三朝後,黛玉命紫鵑理出送賈母、王夫人以及眾人的禮物,按照單開樣數各處分送,連趙、周姨娘處都有。湘雲們各人做的新婚詩送到黛玉處,正在事忙大概看了一看便貼於屋內。因見寶琴詩中有“通靈即是溫郎鏡”之句,便叫紫鵑取出那塊玉來,送還寶玉佩帶。一時寶玉進來,正要看湘雲們做的詩,見紫鵑手內拿著通靈玉,便接過笑對黛玉道:“這碰不爛的牢什子,不是為了妹妹,如何能到大荒山青埂峰下找他回來。如今這件東西,要算妹妹賞我的了。”說著,麝月上去與他係好,道:“你係上也該去告訴太太看看。”寶玉就往王夫人處去了。

黛玉看見那金線絡子,想起鶯兒,向麝月查問。原來鶯兒服毒一事眾人都已知道,因是黛玉吉期,不敢在他跟前提及,今見黛玉問起,難以隱瞞。麝月還怕黛玉見怪鶯兒,支吾著不敢一直講出口來。紫鵑已明白這件事,便細細告訴了黛玉。黛玉沉凝半晌,不但不怪鶯兒,而且重他有義氣,就叫麝月去同了他來。麝月才掀簾出去,笑道:“史大姑娘同三姑娘來了。”

兩個人進內坐下,探春看見黛玉掛的金鎖,走近去細瞧了一會。探春早已聽見內裏賞賜金鎖一事,今見一麵鐫的字樣,便問:“那一麵又鐫的什麼字呢?”黛玉伸手把金鎖疊轉給探春看了,探春稱異。黛玉怕他們取笑趨步仿照鐫刻,便說明這就是娘娘賞下來的。湘雲也看與寶玉這塊玉上字字相同,笑道:“林姊姊,你不表明來曆,免不了人家說你是抄襲舊文呢。”正說笑間,見玉釧捧了一盤金鎖--就是鳳姐帶來回聘之物,王夫人見寶玉帶了玉去,記起金鎖,叫玉釧拿來送還黛玉。黛玉見玉釧,細瞧他行動舉止,又想起他姊姊的話,便動了個垂青之意,叫紫鵑陪到那邊屋裏坐坐。雪雁自去接了金鎖收拾,探春見了正想探問來由,麝月已同鶯兒來了,探春、湘雲各自走散。

鶯兒自向黛玉磕頭道喜。黛玉見他麵容慘淡眼帶淚痕,心上甚是可憐他,把好言勸慰一番,叫他挪了過來,別孤孤淒淒的一個人在那裏盡管傷心。那鶯兒並不是個糊塗人,雖然痛他姑娘,卻不能怨恨到黛玉身上,今見黛玉如此待他,也甚感激,便改口叫奶奶道:“我來服事奶奶願意,就不願伺候別人。奶奶這裏難道短了我這個丫頭,也不過可憐著我。我求奶奶說個情,送我到一個地方去就感戴不盡。”黛玉道:“你想到那裏去呢?”鶯兒道:“我要去跟四姑娘。”黛玉已明白鶯兒心事,便道:“你要跟四姑娘不難,且到這裏來住幾天,等我和四姑娘說了,叫你過去就是。”當下叫老婆子跟鶯兒去把他的東西搬了來,說:“不要你伺候別人,閑著到園子裏去逛逛,再撅些柳枝子來編幾個花籃給我瞧瞧。”鶯兒笑笑,引著老婆子去搬他的東西,隻得權在瀟湘館住下。

講到鳳姐這裏,忙過了幾天,便趁空兒把黛玉的妝奩簿細細查對,因一應器具箱隻物件瀟湘館安置不下,什麼物件該歸什麼地方的,逐一注明號數登記準。奩銀十萬兩,五萬寄在庫上,吩咐且不用去支動,其餘是銀樓上彙的銀票,共有十幾張,要去照一照票的。一千畝奩田的契紙都已稅過,田在南邊,連各租戶的租券,並看莊子的家人花名冊亦在其內,等回明王夫人再送到黛玉處自行經理。

正在忙亂,寶玉由王夫人處轉到鳳姐屋裏,笑嘻嘻的在衣襟上摸出這塊通靈寶玉,叫道:“姊姊你送去的東西又帶在我身上了。”鳳姐瞧著笑道:“這可該謝媒了呢。”寶玉道:“自然該謝姊姊,就是有一件事不得明白,言明了再謝。”鳳姐聽了,不知又要牽扯他頭裏幹錯的什麼事,便膽忒忒的問道:“還有什麼事你不明白?”寶玉道:“寶姊姊同林妹妹兩個人都是從小和我玩笑慣的,先前娶了寶姊姊來就不會說話了,如今林妹妹也是這樣,難道做了一個女孩子總要過這一個不會說話的關嗎?”鳳姐“撲嗤”的笑道:“林妹妹還妝新呢。”寶玉道:“見了熟人也要妝新嗎?為什麼和史大妹妹、三妹妹這一班人又不妝新呢?我倒還要問姊姊一句話,姊姊在家裏時候和我們璉二哥哥是不大見麵的,姊姊到這裏來越發該妝新了,到底幾時才和璉二哥哥說話呢?”鳳姐臉上一紅道:“寶兄弟,你問出這樣話來,叫我怎樣對答你呢?你還去問你林妹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