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臉看她一眼,“每天都這麼晚?”
她笑,“每周一三五,周六周日我有家教,剩下兩天得在學校應付輔導員和學生會。”
“你很缺錢?”
“哈!”蘇棠笑出了聲,“周先生,您這句話真的好像那句‘何不食肉糜?’如果你想聽悲慘身世,我這裏沒有,如果你想上演現實版救風塵,讓我聽聽你的價碼。”
“我想知道,怎麼樣可以幫到你。”此話一說出口,連周峪琿自己也沒有預料到。
她揚起下巴看著他,眼神似乎頗有深意,“我也想知道,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我的感激?我認為這東西對你毫無用處。”
她像一隻毫不溫馴的小動物,皮毛柔軟,爪子卻尖利,眼中有種東西叫天真的魅惑,那樣的熟悉,那樣美好,如記憶中的某個人一樣,那樣好,卻那樣無望。
周峪琿輕笑了一聲,“跟你說話是個很有意思的體驗。”
兩人此刻都知道最安全的相處模式是沉默無語。
不知道為什麼,從高架上下來,路上的人越來越多,車的速度也慢下來,遙遙聽見敲鑼打鼓和鞭炮聲,有位中年男子居然赤膊上陣,在這樣一個秋天的晚上顯得異常火熱,這樣的場麵讓她想起遇見周峪琿的那個晚上,姹紫嫣紅的花朵漫天開遍,不過三個月而已,想想卻好似上輩子,那些事,那些人,已經天上人間。
他將車子開的很快,讓她的心跳沒來地快了起來,好在很快就到了學校,她原想在學校門口就下車,可是他直直將車開到她們宿舍門口,雖然時間已經很晚,可是那樣好的車還是在夜裏引得人紛紛側目,她們學校的女生在這個城市本來就有些傳言,看到這樣的情景大家紛紛都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這讓蘇棠鬱悶的要死。
宿舍已經是一幢很老的建築,帶著強烈的異國風情,灰色的牆麵,跟夜色融在一起,樓前的落葉無人清掃,顯得異常蕭瑟。
看她動作敏捷地下車,走出幾步卻忽然轉過身跟他揮手示意,他的唇角不經意間掛上一抹笑意,靜靜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那大團的陰影裏,他覺得今天的自己不可思議,這樣的心情,已經多年沒有出現在他的生活裏,那般遙遠而陌生,也許為了那份熟悉的甜美和不馴。他沒有立刻離去,而是將車停在樓下,看那些燈一盞盞熄滅,仿佛整個世界從熱鬧歸於平靜。
第二天蘇棠差點起不來,可是想到統計學老師那張酷似小丸子她爹的臉,還是立刻精神了起來,那是全校著名的殺手,學期第一節課便宣稱點名一次不到者可以不用再來,因為你已經掛了……
迅速穿衣服洗漱,來到教學樓門前的時候已經完全清醒,到教室還早,順手借來身邊男生的報紙看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2001年10月7號,中國足球隊戰勝阿曼隊,曆史上第一次打進世界杯的決賽圈。據說,昨天晚上在那個東北城市,數萬人淚流成河,原本要在機場降落的夜航飛機紛紛盤旋不止,機長們的報告出奇地一致:霧大,找不到跑道。事後才知道,那是成千上萬掛鞭炮的傑作……
怪不得,原來是這樣一個日子,蘇棠淡淡一笑,將報紙放回桌上,她再也沒辦法在眾人的喜悅激動裏找到自己位置,那些熱鬧都是別人的,她已經一無所有。
照舊是渾渾噩噩的兩節課,基期,報告期,她總是記不住公式,險些睡著,在下課鈴響起的那個瞬間一個激靈驚醒。班長的聲音隔著一個階梯教室傳來,“蘇棠,老師讓你明天下午去係辦公室!”
金融係的辦公室學校新建的一棟樓上,7樓,卻不對學生開放電梯,待蘇棠一層層爬上去,後背上已經全是汗。輔導員笑著對她說,“天盛集團在我們學校新設立了一個助學計劃,在我們係,你的情況很符合申報條件,趕快寫個報告交上來吧。”
秋天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辦公室裏,她忽然覺得有些睜不開眼,周峪琿,這三個字在她舌尖兜兜轉轉,自唇間吐露的時候已經沒有了聲響,隻餘了一個淺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