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即位,浚為青州刺史,聰明矜恕,吏民悅之。浚以帝嗜酒,私謂親近曰:「二兄因酒敗德,朝臣無敢諫者,大敵未滅,吾甚以為憂。欲乘驛至鄴麵諫,不知用吾言否。」或密以其言白帝,帝益銜之。其後浚入朝,從幸東山。帝裸裎為樂,浚進諫曰:「此非人主所宜。」帝不悅。浚又召楊愔於背處,責其不諫。帝是時,不欲大臣與諸王交通,愔懼帝疑,因奏之。帝大怒曰:「小人由來難忍。」遂罷酒還宮。浚尋還州,又上書切諫。帝益怒,詔征之,浚托疾不至。帝遣人馳驛收浚,老幼泣送者數千人。至鄴,與上黨王渙,皆盛以鐵籠,置於北城地牢。飲食溲穢,共在一所。
常山王演,高祖第六子,帝之同母弟也。幼而英特,有大成之量,篤誌好學,所覽文籍,探其指歸,而不尚詞彩。讀《漢書》至《李陵傳》,獨壯其所為。聰明過人,所與遊處者,一知其家諱,終身未嚐誤犯。性至孝,太後常病,心痛如不堪忍。演立侍牀前,以指甲掐其手心,為太後分痛,血流出袖,故太後愛之特甚。於諸王中最賢,帝亦深重之。以帝沉湎無度,憂憤形於顏色。帝覺之,謂曰:「但令汝在,我何為不縱樂!」演唯涕泣拜伏,竟無所言。帝亦大悲,抵杯於地曰:「汝嫌我唯此,自今敢進酒者斬之。」
因取所禦杯盤,盡皆壞棄。人皆謂帝之戒飲,演實有以格之。不數日,沉湎如故。或於諸貴戚家相戲角力,不限貴賤。唯演至,則內外肅然。演將進諫,其友王晞以為不可。演不從,苦口極言,遂逢大怒。先是演性頗嚴,尚書郎中等辦事有失,輒加捶楚。令史奸慝,即考竟不貸。帝欲實演之罪,疑其僚屬必怨,乃立演於前,以刀鉟擬脅。凡令史曾受演罰者,皆臨以白刃,使供演短。諸人俱甘一死,不忍誣。王乃釋之。又疑演假辭於晞,欲殺晞。演私謂晞曰:「王博士,明日當作一條事,欲為相活,亦圖自全,宜深體勿怪。」
乃於眾中杖晞二十。帝欲誅之,聞晞得杖,以故不殺。髡其首,配甲坊。其後演又諫爭,大被毆撻,傷甚,閉口不食。太後日夜涕泣。帝不知所為,曰:「倘小兒死,奈我老母何?」於是數往問疾,曰:「努力強食,當以王晞還汝。」乃釋晞罪,令侍演。演抱晞頸曰:「吾氣息惙然,恐不能久活。」晞流涕曰:「天道神明,豈令殿下遂斃此舍?至尊親為人兄,尊為人主,安可與計?殿下不食,太後亦不食。殿下縱不自惜,獨不念太後乎?」言未卒,演強坐而飯。晞由是得免,還為王友。帝欲悅太後,進演爵位。命彔尚書事。
除官者皆詣演謝,去必辭。晞言於演曰:「受爵天朝,拜恩私第,自古以為不可。」演從之,一切謝絕。久之,演又謂晞曰:「主上起居不恒,吾豈可以前逢一怒,遽爾結舌。煩卿撰一諫章,吾當伺便極諫。」晞遂條列十餘事以呈。因為演曰:「今朝廷所恃,臣民所望者,唯殿下一人。乃欲學匹夫耿介,以輕一朝之命?諺雲:「狂藥令人不自覺,刀箭豈複識親疏。』一旦禍出理外,奈殿下家業何?奈皇太後何?」演欷歔不自勝,曰:「禍至是乎?」
明日見晞,曰:「吾長夜久思,卿言良是,今息意矣。」即將晞稿付火焚之。
帝褻瀆之遊,遍於宗戚。所往留連,唯至常山第,不逾時即去。
太子殷自幼溫裕,心地開朗,禮士好學,關覽時政,甚有美名。帝常嫌其得漢家性質,不似己,欲廢之。帝登金鳳台,使太子手刃重囚。太子惻然有難色,加刃再三,不斷其首。帝大怒,親以馬鞭捶之。太子由是氣悸語吃,精神昏擾,帝益嫌之。酣宴時,屢雲太子性懦,社稷事重,終當傳位常山。
太子少傅魏收謂楊愔曰:「太子國之根本,不可動搖。至尊三爵之後,每言傳位常山,令臣下懷二。若其實也,當決行之。不然,此言非所以為戲,徒使國家不安。」愔以收言白帝,帝乃止。但未識後日入下,究屬太子否,且聽下卷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