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下席再拜曰:「大王重念小臣,曷敢違命。但臣奉行台之命而來,若貪富貴留此不返,則失事人之道。臣失事人之道,王亦何取於臣?願還關西,複命後來事大王,俾臣去就有禮。」王見其言直,遂許之。宴罷,泰拜退,不回館驛,帶了從人,飛馬出城逃去。王次日複欲執而留之,報言已去。差輕騎往追,泰已逃進關中。不及而返,王深悔之。泰回長安,複命賀拔嶽曰:「高歡狀貌舉止,決不終守臣節,其所以未篡者,正憚公家兄弟耳。侯莫陳悅之徒非所忌也,公但潛為之備,圖之不難。今費也頭控弦之騎不下一萬,夏州刺史斛拔彌俄突有勝兵三千餘人,靈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紇豆陵伊利等各擁部眾,未有所屬。公若移軍近隴,扼其要害,震之以威,懷之以惠,可收其士馬,以資吾軍。西輯氐羌,北撫沙塞,還軍長安,匡輔魏室,此桓、文之功也。」嶽聞其言大悅,複遣泰詣洛陽見帝,密陳其狀。帝大悅,加泰武衛將軍,使回報嶽,許以便宜行事。八月,帝以嶽為都督雍、華等二十州諸軍事、雍州刺史,又割心前之血,遣使者齎以賜之。嶽受詔,遂引兵西屯平涼,以牧馬為名。斛拔彌俄突、紇豆陵伊利以及費也頭、萬俟受洛乾、鐵勒、斛律沙門等,皆附於嶽。秦、南秦、河、渭四州刺史同會平涼,受嶽節度。唯靈州曹泥素附晉陽,不從嶽命。嶽自是威名大振,兵勢日強。又以夏州為邊要重地,必得良刺史以鎮之。非其人不可任,眾皆舉泰。嶽曰:「宇文左丞吾左右手,何可離也。」沉吟累日,無一能勝此任者,不得已,卒表用之。
且說高王聞嶽屯兵平涼,招撫邊郡諸部落,乃使長史侯景往招紇豆陵伊利,使歸順晉陽。伊利新受關西之命,不從。景還報,王大怒,乃引兵三萬,親率諸將襲之。伊利拒戰於河西,大敗。生擒伊利以歸,遂遷其部落於河東。
帝聞,讓之曰:「伊利不侵不叛,為國純臣,詎有一介行人先請之乎?」王奏曰:「伊利外順天朝,內實包藏禍心。及今不除,必為後患,臣所以不待上告而伐之也。專命之罪,臣何敢辭?」又欲探帝旨意,托言天下已定,表辭王爵,解軍權。帝亦知其詐,不允所請,下詔慰諭。又請所封食邑十萬戶分授諸將佐,以酬建義討賊之勳。帝乃從之,減其國邑十萬戶。
再說賀拔嶽聞知伊利被擒大怒,謂諸將曰:「伊利新降於我,歡竟滅之,是使我不得有歸附之徒也。今曹泥附彼,我亦起兵滅之,以報伊利之役何如?」眾不欲行。乃使都督趙貴往夏州,與宇文泰謀之。泰曰:「曹泥孤城阻遠,未足為憂。侯莫陳悅貪而無信,宜先圖之。」貴歸,以泰之言告嶽。
嶽曰:「陳悅新受帝旨,許我同心為國,豈有他意?若不滅曹泥,是使人皆懼歡而不畏我,何以威眾?」遂起師,召悅會於高平,共討曹泥。
先是高王患賀拔嶽、侯莫陳悅之強,右丞翟嵩曰:「嵩乞憑三寸之舌間之,使其自相屠滅。」王大喜,遣其潛入關西。嵩至渭州,假作江湖相士,賂門者求見陳悅。悅見嵩一表非俗,應答如流,深敬異之,遂留府內,與之日夕談論,甚相得。因問嵩遊曆四方,所識貴人有幾,而極貴者為誰。嵩曰:「吾相人多矣,莫如高晉陽是一代偉人,非目前王侯輩所及。且相不徒在形貌間也,其人深沉有度,求賢若渴,有功必賞,故能糾合智勇,芟除寇亂。以爾朱百萬之眾取之如拉朽,所謂『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此其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