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諸將西秦複失 行內禪南樂聿興(3 / 3)

甲子,帝遜居於瑯玡舊第,百官拜辭。秘書監徐廣,流涕哀慟,謝晦謂之曰:「徐公得毋過威?」廣曰:「君為宋朝佐命,身是晉室遺老,悲歡之事,固不同也。」丁卯,宋王裕至石頭,群臣進璽綬,乃為壇於南郊,即皇帝位。文武百僚朝賀畢,自石頭備法駕,入建康宮,臨太極殿,建號大宋,改元永初。奉帝為零陵王,降諸後為妃。優崇之禮,皆依晉初故事。建宮於風秣陵縣,以兵守之。庚午,立七廟,追尊父翹為孝穆皇帝,妣趙氏為孝穆皇後。上事繼母蕭太後素謹,春秋已高,每旦入朝,未嚐失時刻。及即位,尊為皇太後。又大封功臣宗室,增賜從兄懷敬食邑五百戶,報其母乳哺之恩也。傅亮、徐羨之、檀道濟等,俱增位進爵。追封已故左仆射劉穆之為南康郡公,左將軍王鎮惡為龍陽縣候。

上思念穆之不置,謂左右曰:「穆之不死,當助我治天下。可謂人之雲亡,邦國珍瘁。」又曰:「穆之死,人輕易我。」其子劉邕,雖襲父爵,而上不重用,左右或言於上,上曰:「吾豈不知邕為穆之兒?但其人有奇癖,非人情,不可近。」蓋邕嗜食瘡痂,以為味似鰒魚。初為南康郡,其吏役二百許人,不問有罪無罪,鞭之見血,結痂必送進,取以供膳。嚐詣孟靈休,靈休先患炙瘡,痂落在牀,邕取食之。靈休大驚,問:「何食此不潔?」邕曰:「吾性嗜此。」靈休因將痂之未落者,盡剝取以給之。邕去,因與友人書曰:「劉昌向顧見噉,遍體流血。」聞者皆以為笑,以故見惡於帝。

卻說帝恐零陵尚存,人心未一,密以毒酒一瓶,授郎中令張偉,使往鴆之。偉歎曰:「鴆君以求生,不如死。」乃於道自飲而卒。先是零陵遜位,深慮禍及,與嬪妃共處一室,自煮食於牀前。飲食所資,皆出褚妃之手,故宋人莫得伺其隙。侍中褚談之,褚妃兄也。帝今談之探妃。妃出別室,與兄相見。兵士遂逾垣而入,進藥於王。王不肯飲,曰:「佛教自殺者,不複得人身。」兵入以被掩殺之。帝聞其死,率百官臨朝堂三日,葬以帝禮,諡曰恭帝。後人有詩悼之曰:

虛號稱尊僅一年,牀前煮食劇堪憐。

晉家氣數應當盡,一線如何許再延。

且說帝自受禪以來,勤於政事,力矯前代之弊,從此人民樂利,天下義安。一日,帝視朝,百官皆集;問曰:「當今之事,何者宜先?」群臣訪立太子以固國本,帝從之。乃先封諸子,義真為廬陵工,義隆為宜都王,義康為彭城工,追諡故妃臧氏為敬皇後,而立義符為太子。初,帝常在軍中,戰爭無虛日,年近五十,尚無子。至晉義熙二年,始生太子於京口,得之甚喜。及長,有勇力,善騎射,解音律,常命劉穆之輔之,留守京師。然性好淫樂,多押群小,帝以其長立之,屢戒不俊。因謂謝晦曰:「吾思神器至重,不可使負荷非才。今太子多失,卿以為廬陵何如?」晦曰:「陛下既思存萬世,其事不可不慎,臣請往而觀之。」出造廬陵,廬陵知晦從帝所來,慇懃相接,與之坐談今古,議論風生,語紛紛不絕。晦默然相向,數問數不答。還謂帝曰:「德輕於才,非人主也。」帝乃止,儲位得不易。未幾,帝不豫,徐羨之、傅亮、謝晦、檀道濟入侍湯藥。越數月,帝疾甚,召太子誡之曰:「檀道濟雖有乾略,而無遠誌。徐羨之、博亮當無異圖。謝晦數從征伐,頗識機變,若有同異,必此人也。」又為手詔曰:「後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宰相,母後不許臨朝。」徐、傅、謝、檀四人,同受顧命。癸亥,帝殂於西殿,享年六十七。

先是帝居大位,節己愛人,嚴整有度,目不視珠玉,後延無紈績之服,絲竹之音。寧州獻琥珀枕,光色燦麗,帝得之大喜。左右疑其愛之也,帝曰:「吾聞琥珀能治金創,命搗而碎之,以給北征將士。」平秦之日,得一美人,容貌絕佳,乃秦主興從妹,帝納之,寵愛無比,因之早臥晏起,頗廢政事。一日,謝晦進見,時帝方擁美人共寢,內侍不敢報。晦屏立門外,候至日午,帝方起。晦因諫曰:「陛下一代英雄,平生不好女色,年近遲暮,而以有用之精神耗於無用之地,臣竊以為不可。」帝立悟,即時遣出。性尤坦易,出入儀衛甚簡。常著木齒屐步出西掖門,幸徐羨之宅,左右從者不過十餘人。又微時多符瑞,及貴,史官審以所聞,宜載之簡策,以昭示來世,帝拒而不答。疾既重,群臣請禱上下神隻,不許。惟使侍中謝方明以疾告宗廟而已,其豁達大度,有類漢高。故能誅內靖外,功格宇宙,為宋高祖。

高祖既崩,群臣奉太子即位,是為少帝。大赦,尊皇太後為太皇太後,立妃司馬氏為後,徐羨之、傅亮為左右仆射,謝晦為衛將軍,同掌國政、時魏師南侵,命檀道濟領南袞州刺史,鎮廣陵以拒之。是時新主當陽,舊臣在位,紀綱法度,一遵永初之政,正是上下相安,天下從此可以無事。那知新主即位未幾,又生出一番變動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