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十一月,王樂魚心頭的陰影越來越大,她惶惶不可終日的小紅心裏總是隱隱地覺得要發生些什麼,被剪掉頭發的那一塊頭皮也三不六九地就隱隱作痛,好像有人在揪她。
終於,在她第無數次地半夜被“揪醒”後,內心極度不安的她終是留下一封簡短的信就偷偷溜了,說是南下找她父母過年,其實,她一路奔向了戰場。她想,如果方直真的有事,那她現在南下,她就是收屍還能收個熱乎的回來……
大菜小菜輪流載著王樂魚一路南下,越向南,越深入戰爭腹地,沿路遇見的老弱病殘就越多,醫者父母心,雖然王樂魚“牽掛”著方直的那塊頭皮越來越緊,但她一碰見奄奄一息的老百姓,便總是不由自主地為他們醫治一番再上路。由此,王樂魚去找方直的行程就被耽誤了許多。盡管如此,朝廷的大軍每一次轉戰道哪個郡、哪個城,心急如焚的王樂魚卻都了若指掌,所以每晚夜深人靜之時,她都要對著月亮,亮出她那包光閃閃的銀針狠狠地“詛咒”方直,“咒”他決不許在自己趕到之前擅自“過去”。其實在這個時候,可憐的方直根本還是活蹦亂跳的。
轉過年來的二月份,朝廷的大軍攻到了巴陵,而王樂魚也終於趕到了離他們很近的涪城,眼見著就要親眼見著方直是死是活了,王樂魚的整個頭殼越發地疼了起來,劇烈的頭疼折磨得她成宿睡不著覺。
夜半時分,王樂魚過夜的破廟廟門大開,繼而迅速閃進一個人影,花生米被驚醒,壯著狗膽就是一通狂吠。正抱頭哼哼的王樂魚聞聲抬起頭來,借著火堆的光亮一看,似乎進來的是個村姑,那村姑身形不穩地覓著光亮往這邊來了。花生米一邊吠一邊往王樂魚身邊退,一邊還打著連串的噴嚏——那村姑身上的劣質脂粉味實在是太濃烈。
細心的王樂魚發現,那村姑似乎每走一步都無比艱難,若是猜得不錯,她的一隻腳應該是跛的。村姑一臉痛苦加扭曲地扭到火堆邊,如釋重負地一屁股拍了下去。火光映襯下,她的臉毫無血色,慘白慘白,花生米通身的小短毛倏地就盡數倒立了起來,“嗷嗚”一聲慘叫就一頭拱進了王樂魚的懷裏,小身子撲剌剌抖得厲害。
王樂魚其實也很害怕,因恐懼而睜得溜圓的大貓眼瞪著眼前這個僵屍般的村姑,心下一陣激烈的鬥爭,鬥爭倒底要不要把棲在神像後麵的大小菜一並叫來給她和花生米壯膽。鬥爭的結果卻是,王樂魚摟緊了還在抖的花生米,故作冷靜地粗聲粗氣地訓道:“呆狗!別抖了!抖得老子尿都出來了!”其實說這話時,王樂魚的聲音都是劈的。不過,吼完這句,村姑的身子如王樂魚所願,明顯又劇烈地一顫,王樂魚當下感覺好多了,她找到了“老子”的感覺。
旋即,王樂魚腦子一熱,朝村姑抱拳道:“敢問小娘子姓甚名誰?芳齡幾許?可有夫家?”顯然,這些話在脫口之前壓根就沒走王樂魚的腦子,從下麵的那個“口兒”一出,王樂魚才意識到有些不妥,這問法也太“老子”了,怎麼聽怎麼就像光天化日之下惡少明目張膽地調戲“羅敷”的死板套數。
果然,村姑嫌惡地轉了轉屁股,愛答不理地把臉別過一邊去。王樂魚臉色一滯,眼角畫著大胎記的臉上當下就有些掛不住了,但她又不甘心就這麼被輕視,索性湊過身子厚著臉皮去追問:“小娘子?本爺問你話呢!”有聲大氣粗的王樂魚的壯膽,花生米也緩過勁兒來了,很狗腿地配合她,伸出一隻狗爪,就勢就要去勾村姑的下巴,卻被村姑一記淩厲的眼神給掃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