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記者都會由老記者帶著跑一個月新聞,安排給我的老師正是何書桓。

他見了我有些尷尬,手裏的筆在指間轉了無數個來回,就在杜飛進屋的前一刻才開口問了句:“最近過得怎麼樣?”

我點點頭:“挺好的。”

實在不明白他和依萍什麼關係,也不明白他心裏是怎麼想的。喜歡我,又總是幫著陸依萍來欺負我。或者他覺得我在欺負依萍,所以他要像個英雄一般保護弱者。

杜飛見著我激動莫名,衝過來一頓嚷嚷,吵得我腦仁兒都疼。還好不多會兒主編通知我們出去幹活。於是杜飛,爾豪,何書桓和我便匆匆趕去了現場。

這些日子都是些頗讓人心酸的新聞素材,日本人炸死了無辜的百姓,一片廢墟之中躺著的都是我們的同胞。

天色漸暗,我和何書桓累了一天還要趕回報社交稿。兩個人走在路上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起來。他問我今後的打算,我聳肩:“報國。”

他輕輕的笑出了聲:“我就喜歡你的豪情。”

“謝謝!那你又有什麼打算?”我隨意問道。

他深吸口氣,有些興奮的說道:“不知道,或者去做戰地記者,或者去當兵,反正都是要上戰場的。絕不安穩的留在租借冷眼旁觀。”

我點點頭:“我哥和杜飛有什麼打算嗎?”

他偏了偏頭,有些自豪的說道:“我們是兄弟,自然是要一起的。”

“說不定,我也會上戰場去和日本人拚命。”

“以前我聽依萍說,陸家的孩子個個會騎馬會用槍。說不定上了戰場我和杜飛都不如你。”他笑著跟我打趣。

他我不敢說,但杜飛那個不著調的的確不是我的對手。他說到了依萍,我便有些好奇:“你和依萍是什麼時候分手的?”

“我記得我好像跟你說過,你當時還讓我去看她的日記。”他勉強擠出個笑容來,頗有些自嘲的味道:“出於尊重她,我並沒有看。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他總是來找我訴苦,說從小到大她過得有多委屈。我也一直憐惜她,幫助她……”

“後來呢?”他是看過依萍那本日記的,不然依萍不會公開自己和秦五爺的關係。

“後來是可雲的事情,有一天在依萍家裏她又犯病了。正好文姨和依萍去街上買菜。家裏隻有我跟杜飛兩個人。可雲翻出了那本日記抱在懷裏,她以為是爾豪的課本。杜飛去搶,拉扯的時候,日記掉到了地上,翻開的那頁寫著‘為了報複那邊,我要接近這個何書桓’。”

他臉上還是帶著微笑,一點都沒有發現自己被欺騙後應有的憤怒:“你似乎一點都不生氣。”我試探著問道。

“有什麼可生氣的?我本就是可憐她同情她,現在我知道了她根本不需要我的同情和可憐,我倒是覺得輕鬆了好多,對你也沒那麼多的愧疚。”他抬起頭來目光灼灼的盯著我,我都能看得見他眼眶裏湧動的愛慕和憐惜。

嚇得我趕緊轉過頭不去看他:“都放下吧,如今這樣的局勢,談這些未免泰國矯情。”

他沒再說話,我也自然是不會主動開口。兩個人無聲的走到大上海的門口,裏麵還是鶯歌燕舞,紙醉金迷。紅粉佳人白玫瑰的巨幅海報貼在門前,依舊如花似玉。

我們本想快些離開,這裏的迷醉映襯著整個城市的落寞。裏麵的男男女女,似乎一個城市的淪陷都敵不過歌女的一聲嬌吟。商女不知亡國恨,大抵也就是他們此時的狀態吧。

我和他都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如此喧囂的娛樂場所此時此刻隻會讓人覺得我們的國家更加的蒼涼。

可是正當我走過大上海的門口時,我的餘光掃到了什麼?幾個男人圍著個濃妝豔抹的女子正在不停的往她嘴裏灌酒,依萍一身蘇繡旗袍,手裏夾著根煙,嘴角帶著殘忍的微笑,帶著幾個保鏢遠遠的看著。儼然一副老板娘的派頭。而那神誌不清被幾個男人灌酒的姑娘,是我和她的妹妹——夢萍。

那日在我家,秦五爺被羅韶卿的手下帶走。事後我並沒有詢問過羅韶卿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不知道這幾天藍衣社到底有沒有放人。而現在的大上海看上去,當家的似乎便是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