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次仁跟李津發急,商老爺子擺出一副神色自若的樣子:“大老板對你次仁,用了恩,對李津,用了威,對我,用了利。我老頭子姓商,那就在商言商。大老板每年都給我不菲的加工費,鄒總你呢?”
鄒勇笑笑,又打開了電腦,這回是一幅圖片。隻見一根根蟲草從試管裏長出來,大得都出了號。在場眾人都瞪大了眼睛,這麼大的蟲草,該有多少克啊。鄒勇合上筆記本:“冬蟲夏草人工培育極難成活,即便成活也很小,隻有我的基地培育出的人工蟲草,外觀、成分與野生的完全一樣,並且平均大到1.6克,所以我找三位合作,內插竹簽,外浸溶液,再用水銀烘烤,這樣算起來,一公斤500株的蟲草王,一年至少能生產18公斤。
次仁跟李津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裏的興奮。隻有商老爺子還有疑問:“這個掙大錢的生意,我老頭子參加了。但是以您化工集團老總的身份,為何忽然插手蟲草行?”
話一說完,鄒勇的神色就暗淡下來:“其實我有自己的私心,我兒子得了白血病,還是罕見的RH血型,想找相配的骨髓也很難。所以我孤注一擲,想用大量蟲草王打動那家國際製藥公司的心,換出他們還沒有上市的特效藥。當然,酬勞不會少各位的。”
交代完畢,鄒勇要了三個人的手機號碼後走了。他讓三個人後天去西平市北的青雲山陵園穀,他的人工蟲草基地。
五、青雲山陵園穀
青雲山在西平市西北,山口的穀地被開辟為陵園,所以叫陵園穀。早上九點多鍾,商老爺子三人就到了穀口,鄒勇卻沒有露麵。正在疑惑,商老爺子的手機響了,鄒勇在電話裏交代,他暫時有點事,讓三個人自己先進蟲草基地。
不多時,三個人來到一處地下建築的入口。這建築異常堅固,有點像碉堡,鋼鐵大門,門上沒有鎖,隻有粗大的鐵閂閂著。鄒勇在電話裏講,要他們拉開鐵栓,下地底去。三人下了地道,地下是條不長的甬道,盡頭處又是一扇鐵門,鐵閂橫在上麵。門上掛一個木牌,“科研重地,閑人免進”。次仁大喜過望,上前拉開鐵閂,推開門,就見裏麵燈火明亮,照在靠牆一排木架上。木架上擺滿一排排玻璃試管,每個試管裏都長著大得出奇的冬蟲夏草。三個人都是蟲草堆裏打滾的人物,都不由驚呼一聲,這是蟲草王啊,紛紛衝進室內。
商老爺子拈起一個試管,輕輕一碰蟲草的葉片,竟像泥捏的一樣碎了。這是怎麼回事?李津臉色大變,也拿起一株,略略一摸,竟摸下一手顏料來。次仁勃然大怒:“看樣子我們上當了,這都是用麵粉壓模做的,這位鄒總到底打什麼主意?”說著猛一用力,就把木架子推倒在地。架子一倒,就露出後麵的木牌來,上寫“鄒明明之位”。
次仁別看五大三粗,其實膽子最小,叫一聲“有鬼啊”,回頭就往室外跑。但他發現,鐵門不知什麼時候被關上了,用力一拉紋絲不動,顯然外麵上了閂。
三個人忙打量這間地下室的情況,這才發現牆壁帶屋頂都是石頭,除了一扇鐵鑄大門外,隻有一個茶杯口大的通氣孔。李津拿出手機打電話,卻發現沒有信號。次仁趴到通氣孔前,結果看見鄒勇帶著鄒信跟一個老外站在外邊,而那個老外,次仁印象深刻,竟是年初鬥草大賽上,買下蟲草王的國外老板。
次仁正要破口大罵,鄒勇製止了他:“你還是先聽我講完我兒子的故事吧,那些天給你們講的不完整。”
鄒勇的兒子鄒明明得了白血病,雖然用來移植的RH血型骨髓難找到,但以鄒勇的財力還是辦到了。但在移植前夕,鄒勇聽說冬蟲夏草對白血病有奇效,千不該萬不該拍下了第一屆蟲草王,拿回來煎藥給兒子吃。蟲草王內藏竹簽,這還好說,但是外浸硫酸鹽,又經水銀熏烤,生出另一種更毒的化合物硫酸汞。這微量毒素普通人吃了還好,但對做骨髓移植的鄒明明來說,卻是致命的。眼見兒子死在病床上,鄒勇悲痛欲絕,發誓要挖出這些奸商報仇雪恨。他想找出沒煎完的蟲草向警察報案,竟發現都不翼而飛。看來有內奸啊,無奈之下,他隻好在第二屆“鬥草”大賽上想辦法,先是讓他的公司顧問波克先生冒充國外老板,天價收購了蟲草王,然後以更高的價格設了誘餌,讓那些頂尖造假者們聞風而動。就在鬥草現場,他從商老爺子的電話裏聽出,兩屆蟲草王的獲勝者都是他們三個。但是他們不過是幕後大老板的小卒,為了挖出大老板,也為了防內奸,他才親自出馬,把三人聚在一處,關在地下室裏。
講完緣由,鄒勇冷冷說道:“我兒子的死,你們都脫不了幹係。但是隻要說出大老板是誰,我就把你們交給警察處置,大約還判不了死刑,不然,就在這陪我兒子吧。實話跟你們說,我兒子的骨灰就在你們頭頂某處。”
次仁首先大叫冤枉:“鄒總,第一屆蟲草王的竹簽是我插的,但是竹簽沒有毒,我也是受騙才幹的。大老板我從來沒見過,就是想告發也沒辦法。”鄒勇沒答話,轉頭看李津。李津垂著頭說:“我剛開始配硫酸鹽溶液的時候,做過試驗,貓啊狗啊都毒不死,我不是存心謀財害命啊,可是想不到能變成硫酸汞,能要病人的命,我罪有應得,但是我也沒見過大老板本人,隻有他的手機號,你們用技術手段查吧。”
剛要說出號碼,冷不防商老爺子猛地給了他一巴掌:“住嘴,你還想掉指頭嗎?實話說吧,前天姓鄒的拿出人工蟲草圖片,我就看出是假的,所以給大老板打了電話!你別急,他很快就會救我們。”
他這一說,李津跟次仁再也不敢說話了。鄒勇好像不在意,他拉下電閘,地下室裏頓時一片漆黑,隻有那個靈牌好像是發光材料做的,冒出冷幽幽的光。商老爺子一腳把靈牌踹了,頓時整個房間陷入了黑暗。
人到了目不能視的地步,聽覺就格外靈。他們聽見門外傳來吃雞肉、喝啤酒的聲音,不覺肚子都咕咕叫起來。過了一會兒,好像是鄒信的聲音:“啤酒沒了,你們等著,我去上麵拿。”然後傳來腳步遠去的聲音。又過一會兒,通風口又傳進聲音,這回是老外波克:“我剛才勸了鄒總,說殺人畢竟是違法的,他答應我,隻要你們說出大老板造假鏈條上的其他人,也可以把你們放出來,交到警局。”
次仁恨大老板入骨,先把自己知道的人都說了。然後是李津,抱著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也交代了一些。商老爺子眼見始終沒人搭救,也漸漸絕望,就說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人。波克說到做到,先從通風口扔進兩條繩子來,讓次仁綁了另兩個人的雙手,然後打開鐵閂,他進來綁了次仁,然後跟鄒勇押著三人朝地麵走去。
來到通地麵的大鐵門前,鄒勇伸手一拉,門竟從外麵被閂死了!他透過通風口向外一看,隻見地上鋪著塊塑料,鄒信正坐在上麵跟一個沒頭發的人吃喝,李津嚇得叫出聲來:“禿頭!”
六、大老板,蟲草經
一見這情景,鄒勇頓時心頭雪亮:“鄒信,原來你就是大老板,難怪能從我手邊偷走煎剩的蟲草王。”鄒信笑了:“我給你當了多年副手,也沒掙倆錢,所以就瞞著你做了蟲草生意,沒想到越做越大。你兒子中毒的事不能怪我,隻怪你財大氣粗,動不動就要用什麼蟲草王,當我知道你要用蟲草王給侄子吃時,我是想阻止的,可是晚了一步。你追查造假的事,我也知道的,所以才讓這三個混蛋暫時收斂,就是不想咱們成為對手。沒想到你又把他們聚到一起,還要挖出我多年經營的發財產業,隻好讓你們一起在地底下自生自滅了。”
說完這話,商老爺子先叫起來:“大老板,我對你忠心耿耿,千萬放出我來啊,我事先給你通風報信了。”鄒信陰陰一笑:“三個人裏,尼瑪次仁知道了他兒子的秘密,留不得了;李津又太笨,其實那個小馬,根本就是鄒勇的局,不然怎會有人恰巧騙你的草場,恰巧就有人帶十一萬塊錢解圍;隻有你商老爺子,還算忠誠。可你忠誠的是錢,不是我,很難保證你以後會不會為錢出賣我,穩妥起見,還是一起消失吧。”
這時鄒勇說話了:“弟弟,咱們一母同胞,我知道你本性不壞,怎會做這樣坑害人的事?吃蟲草的多半是病重的人,你再摻毒使假,不是雪上加霜?”
鄒信看了一眼商老爺子:“說起來,還得從商老爺子找我買水銀說起,那年他給我講了蟲草經,就是蟲草的生長故事。蝙蝠蛾本是草原上一種與世無爭的飛蟲,到了秋天,在地下產卵後就死了。然而卵上不幸沾染了生物界的強盜,蟲草菌。當蝙蝠蛾卵發育成幼蟲時,蟲草菌也在蟲體上發育出菌絲。菌絲逐漸占滿幼蟲的身體,即使它再掙紮,也難逃死亡的命運。幼蟲僵死在土中時,蟲草菌鑽出了地麵,就成了藥材界的植物黃金,冬蟲夏草。人們都知道蟲草尊貴無比,誰知道它是站在赤裸裸的掠奪基礎上?聽完這個故事,我忽然明白,這個世界以弱肉強食為唯一法則。加上又目睹商老爺子造假的暴利,於是我就開始組建蟲草造假鏈條,如今這一鏈條給我帶來龐大利潤,當然不能讓你銷毀,所以別怪我不講兄弟之情!”
鄒勇長歎,知道多說無用。這時久未開口的波克說話了:“中國有句老話,叫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最終你還是落入了法網。”說著掏出遙控器一按,不遠處忽然響起尖利的警笛來。幾乎同時,一群警察在小馬的帶領下蜂擁而至,把鄒信兩人抓了個正著。
鄒信被抓,心裏還是疑惑不解,問從地下出來的鄒勇:“你什麼時候埋伏下警察的,難道說早就懷疑我了?”鄒勇拍拍一旁的波克和小馬的肩膀:“既然內部出了問題,我隻好求助公安部門,請了這兩位安全顧問。前天我拿到次仁他們的電話號碼,小馬立刻進行了監控,發現商老爺子居然給你打了電話,才故意帶你到陵園來,你果然露出了馬腳。”
看著鄒信被押走,鄒勇也朝警察伸出雙手:“把我也銬上吧,我也有罪,那些造假用的水銀,是我為賺取高利潤,不顧國家禁令,下令賣給他們的。這場造假案,我也難辭其咎!”
鄒勇早就知道苦果的釀成自己也有份,兒子去世的那些天,內心的煎熬使他差點陷入瘋狂。其實這一點,也正是他以集團老總之尊,孤身犯險,誓挖造假黑鏈的直接原因……致命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