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柏安明顯嗆了一下。
“我記得我當時很……很嫉妒你,因為,你總能和我爸談上老半天,很嚴肅很正經地談上老半天,而我這輩子為數不多的渴望之一,就是希望我爸能……”我不自然地笑了笑,“能跟我多說上幾句話。我當時在想,可能是因為我還沒有長大,可能等我長大了,我就會變得,和你一樣,然後他就能……像成人一樣跟我聊聊天,或者討論一些事情。”
“你仍然有機會。”對方少有地回了一句。
“我確實有機會,”我說,“但他已經沒有了。”
戴金瞄著我,眼神格外犀利。他明白我的意思,但顯然有些不屑。“你有沒有想過這其實是你的責任?”他問。
這是一句我沒法逃避的問題,於是我開始下意識地反駁:“我當然……”
突然間,身旁發出了一聲怪叫,柏安掐著喉嚨,像是被嗆到了一般,開始不停地抽噎。他猛地抓住我,將我推出了座位,然後掙紮著從我的座位上爬到地麵,翻過身來時,嘴角已經泛起了白沫。
我瞪著眼睛,一時間手足無措,“你……”
“……比如說,有些應盡的義務你沒有盡到,有些該完成的儀式你沒有完成,有些該履行的使命被你丟到了一旁。”
戴金的這些話不緊不慢,如一張巨大的砂紙摩擦著我敏感的神經。馬尾草,他一定是在啤酒裏下了馬尾草。這種對人類毫無作用的植物,對於吸血鬼來說,是致命的毒藥。
這時他揭起膝上的餐巾,擦了擦嘴,然後從懷裏抽出了一隻木樁,反手遞向我,動作、神情一如某些久遠的回憶。“接過去,”他說,“刺進他的心髒,完成你沒有完成的任務。”
我靜靜地看著他,心中的恐慌情緒開始漸漸消退。我忽然意識到,他依然在把我當作當年那個畏畏縮縮的小男孩,依然認為在他們的世界裏自己有著無可替代的權威,在他的眼裏,我仍然是那隻沒有完成儀式的、脆弱的小兔子。
“妹子,背著柏安,找到我的宿舍,”我開始回應,語氣出乎意料地平靜,“3號櫃是我的櫃子,角落裏有一個鐵盒,裏麵有土羅花的花粉,快走。”
土羅花粉能夠逆轉馬尾草造成的傷害,這些東西並不需要我向瀾子多講。她在一旁愣了半天,這時轉頭看了看戴金,又看了看我,起身將抽搐著柏安背到了身上,同時向我點了點頭。
“Sinida。”我輕聲念了一句引導語,在五米範圍內罩了一層隔音壁,然後從鄰座拿起柏安的白色帽衫,遞了過去。
“你以為你真的能救活他嗎?”戴金靠向椅背,將手中的木樁慢悠悠地放到了桌麵上,“你可能意識不到,但你會為你今天的選擇付出……”
我沒有聽他說完。柏安的帽衫有一把魯格手槍,他經常會帶在身上,我輕輕將手槍順了出來,揚起手臂,扣動扳機,“砰”地一聲射中了他的肩頭。
瀾子捂著嘴,“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鮮血在戴金身後的玻璃窗上開始向下流淌。他張著大嘴,捂著傷口,驚恐地看著我,一臉無法置信的神情。緊接著這種神情就變成了單純的恐懼,因為我將目標對準了他的眉心。
“哥……”瀾子對我搖頭。
三秒鍾後,我輕移槍口,在他的左肩補了第二槍。“快去。”我轉頭對瀾子說,她猶豫了一會兒,轉身奔出了店門。
我一把抓住戴金的衣領,將他從裏麵的座位拽了出來,推到了地麵上。這個30多歲的血巫正在痛苦的哼叫,將身體抵在後麵的桌腿上,汗水已經將他的衣領濕透。“小子,你不知道你犯下了多大的錯誤。”他說。
“我確實不知道,”我掂了掂手槍,半蹲下來,“我隻知道你想殺了我的朋友,這兩槍我沒得選擇。”
“你從來都有選擇,”他咬著牙,喘著粗氣,惡狠狠地回道,“但你每次都站在錯誤的一邊,總有一天,你會為你的這些選擇付出代價,小子,我跟你說,這一天已經不……”
我上前一步,兩手抓住他的腦袋,向地麵猛地磕去。當確認他已經昏死過去後,我站起身,無力地坐到了鄰排的座位上。
窗外車來人往,並沒人注意到這裏,所有的槍聲和痛叫都被隔音壁吸得一幹二淨,隻留下玻璃窗上那一灘血跡,默默流淌著,看上去像是一抹紅漆。
我用兩手搓了搓臉,這才發現,額前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濕透。
衝動過後通常都是無盡的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