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至《聖母微服》,眾客俱歎服知幾之神。
至《良朋寄書》,負圖道:“此足酬錯信一闋矣!”
至《異端家嗣》.心真等俱向長卿問:“與當年所見何如?”長卿道“逼真如此,儼然桃花港中中夜起視。澹然堂後伏壁私聽時事也!”
二十五出演畢,日已沉西,堂中點足燈燭,複演《改裝雙娶》。
外麵男客逐出評論,裏麵女客亦然。梁公夫人問田氏:“這兩隻小腳,在靴裏怎樣擺劃?”田氏道:“虧著走不多幾步,已是滑撻撻的怕煞了人!”鳳姐在後問蛟吟:“婆婆隻裝一刻,還說怕人,你怎樣裝了半年多去?” 蛟吟脹紅了臉,答道:“隻多纏裹布,.便不怕打滑了!太夫人沒有演過,奴在家演習過來。”湘靈向冰弦道:“你嚇我那一跳,不是這出演出,敢怕忘記了!”冰弦道:“倒不會忘記。隻為改了裝,被桂姐不知說笑了許多!”晴霞道:“他開口便說夫妻兩個,你還占著便宜,隻奴吃了他的虧!”秋香但笑,不則一聲。
至《夜火寶音》,匡夫人道:“拙夫回家說起,妾身還是吃嚇。你看這火勢也就怕人!”
至《宵驚俠女》,立娘向飛霞道:“你怎嚇公相這一嚇?”飛霞道:“何曾嚇一毫,你隻看這生腳的神情便知。”
至《遇友》、《擒狐》兩出,田氏、天淵互相致謝。璿姑道:“奴生平不信邪,誰知竟有此等妖物!”
至《王宮得仆》,賽奴想起丈夫,潛然淚下。玉奴慌忙遞給汗巾,悄悄拭幹。
至《黑夜援貞》,飛娘道:“不經烈火,誰識真金!如今七十二島,哪一島不建造香烈娘娘的廟宇?”
至《看佛屠僧》,了緣道:“這事真切不過。從前我們縣中觀音寺內就有這事,隻沒這一尊鬆明佛像。”
《誅凶救俠》,碧蓮、翠蓮俱道:“若老太師爺遲來一日,山莊之人都入鬼籙矣!”賽奴暗喜,沒扮出捆在樹的醜狀,卻又想著容兒做嘴調情之事,隻顧要掛下淚來。
至《見母》、《觸閹》兩出,璿姑道:“那日虧兩個妹子怎樣過來?”素娥、湘靈道:“又羞又急,又氣又苦,也說不出那時情景,總如萬箭攢心罷了!”鸞吹道:“休說他兩人,妾身在外麵,幾乎把靈魂都嚇了!”田氏、素文俱道:“休說在省中目見耳聞,妾等俱在豐城,事後知道,還嚇出冷汗來哩!”晴霞道:“那日嚇到要死,喜也到要死,真與場上吃酒時一樣,個個歡容笑口,說不出那般快活!”涇王、吉王妃俱問:“怎忽有這一變?”水夫人道:“這事猜想了幾年,直到後來才知。”指著隨氏等道:“是奚將軍們出了三千銀於,假說豐城百姓斂來,替任親家孝敬,故廖監有此變頭。”兩妃道:“這惡奴後來發到府中,就該挫磨他個死,才得出氣!”田氏道:“不挫磨他,還中了他暗箭,累拙夫托病了七年!若不時皇上一力救護,性命便送在他手裏哩!”兩妃道:“親翁托病,滿天下人都信是真,想不敢瞞太君。各位親母也便知道,隻苦了相好親友,憂秋悲憤,怨天恨地而已!”田氏道:“妾夫發病回家,就沒進裏邊,妾姑何由而知?妾等苦求不過,妾姑方肯出去,看了看各人麵目,叫子弟合唱一小引,說是非口舌所能挽回,隻可聽天。便把妾等都苦壞了,何從知道是托病呢?”水夫人道:“小兒那日去奏除佛、老,妾身原恐上皇震怒,有意外之禍。及發病回家,失心改常,便料及皇上有委曲解救之事。後為媳女們再三求懇,不得不進去一看。及見小兒但有慚懼之容,並無荒淫之狀。複令子弟各唱一小引,俱是童音,愈知托病無疑。但廖監管門,奸人肘腋,不敢泄漏,故雲非口舌所能挽回也。”兩妃及各女親,俱讚歎不盡。
演至《三處空房》,聽著外麵男客俱議論素臣薄情,元夫人道:“這才是有情,怎反說薄情?”匡夫人道:“是相好朋友諧謔之詞,非真以為薄情也!”紫函、冰弦、晴霞在後俱私議道:“那時看看老太師爺真個薄情。休說鎮國太夫人經年久別,隻素靈、敏慧兩太夫人,千辛萬苦,守到這一日,仍守個空,豈不辜負了人?”
至《一門聚首》,秋香道:“你們隻知道素靈、敏慧兩夫人千辛萬苦,可知道璣衡夫人的千辛萬苦,到這會子才知道薄情的好處哩!”
至《斃獾辟洞》,玉奴道:“那日咱們也是這樣費力,若不是老太師爺在那邊揣打,休想弄得開這石壁!”秋香道:“那日雖費些力,後來坐湯,卻大家受用。”晴霞道:“可記得你說司兄弟變了泥狗嗎?如今是老虎也不如他了!”天絲問:“你們說哪家子話?”秋香道:“是說你家國王千歲做泥狗時的話。”
至《發藏賑機》,秋香道:“分明是一窖清水,怎太君、老太爺俱說是銀?躔妹又說是水銀?”天淵道:“後來想起,這銀本是太君及老爺之物,故俱見銀;妾身也見是銀,是大半在我手裏用去的緣故。巴姐在廣西軍營也經手用過,故見是水銀也。”
至《雞籠除怪》,天淵向璿姑道:“太夫人不信邪,又有這山魈夜叉出現哩?”連夫人道:“虧公相大膽,卻挽他的舌頭,你看,血赤赤的長得好不怕人!”
至《閩縣碎神》,水夫人道:“這出甚不雅觀!”看到臨末,方道:“羯鼓、解穢,賴有此耳!”
至《擊石出鬼》,連夫人道:“賢妹不信邪。此雖非妖邪,也就怪不可言了!”篁姑道:“善惡報應,隻爭遲早,此乃事理之常,不足怪也!”金技、晚香俱知下出是《入穿看花》,本出將完,即通知楊氏、隨氏、柏氏,卻擠坐中間,沒處躲避,便一齊發抖。幸喜出場卻便是《俠女天來》,方各暗稱慚愧。俠女這出,飛娘已是見過。仍複淚下,各夫人亦俱流淚。
至《佳賓雲合》、《夢雪奇冤》、《檄驅淫鬼》,各夫人俱向洪氏、翠雲、碧雲、戲瑤、玉貞等叩問,印證異同。
至《因婚破敵》,俱向飛娘、飛霞、石氏、立娘等叩問,印證異同。洪氏等俱回說:“宛然當年情事。”
演至《遭風得珠》一出,素臣等上船,開出洋來,龍蚌爭逐上場,忽發大風,呼呼聲勢,把滿堂燈燭直淹下去,幾乎吹滅,四麵地燭一時俱滅,隻剩每間廳內,兩枝數十斤照天大蠟燭,沒有吹熄。掛彩壁軸、壽軸詩章,嗤嗤的響做一片,不特屏風內女眷愴惶錯愕,連滿廳男客,亦俱相顧動容,不解其故。正是:
天道風雲原不測,人情變幻更無窮。
總評:
文施教演伏水、赴水之法,既現證沉船得生之故;下湖騎跨小龍,複回顧上天之事。妙在“常夢龍,故喜龍”一句,來脈逼真,便非憑空結撰者比,此為天造地設。
十三省外國俱塑生祠,寫素臣功德及人之廣,至矣,盡矣!乃複建於九萬裏外自古不通之絕域,此書之奇,在無筆不用透頂之法也!他書亦何嚐不欲透頂?而極力寫來,亦止在上下床之間,遂不得不讓此書獨置身百尺樓頭,臥一切作者於地下耳!
內外列坐,將一百幾十回內一切人物,俱聚一處,即是絕大結束,固不待搬演出場,始為鉤鎖之法。
參壽一出明挈兩頭,暗點中間;使與《千下介壽》一出不致犯複,斟酌盡善。而文禱一頌,開後水夫人抱祝,複有情文相生之妙。
戲至百出,極有力量人亦斷不敢逐出敘述,摶虛易而運實難,必呆滯,必雷同,必卦漏,必牽強也!今讀此書,何嚐不逐出搬演,逐出評論,而無一筆呆滯,一語雷同,一事掛漏,一論牽強。運實若虛,文成法立,真扛鼎拔山力量。
就年評論,無不切合足矣。而《聖母垂謨》則補出湘靈等劄記;《良朋言誌》則拖出劇分;《賀誌遊學》等七出則點明靳直;《父骸成龍》素臣挖眼被擒之事;《酬妹》則縈帶;《綵鳳遇俠》則表明奚奇等心事;《功績賜簪》則指出主臣之交。於重提內複加重提;於鉤鎖中複作鉤鎖也!而外麵男客逐出評論,裏麵女客亦然二句,不但進人屏風以內,兼使男客議論時,即有女客在內逐出評論。而男客議論,亦不止此東邊、南麵諸人,其西邊、南麵及東西列坐者,無不逐出評論,無字句中皆有字句也!如此寫看戲,方是活潑潑地;方是繪月繪影,繪風繪聲,無一毫呆滯雷同掛漏牽強之病。
裏麵評戲,如《改裝雙娶》則牽帶蛟吟,兼涉秋香謔語;《宵驚俠女》則兼表素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黑夜援貞》則兼表七十二島建造香烈;《廟宇屠僧》則牽連別事;《觸閹》則不特指明廖監變頭,補出諸奸暗害,而水夫人先覺之故盡情發露,尤屬畫龍點睛。豈但將生平事逐件重提一遍,令人拍案叫絕也!
《三處空房》,以裏邊議論外邊解釋。外邊已極靈變,因此見裏邊議論時,外邊亦在紛紛評論。於無字句中顯出字句來也!舉一例,餘更是活潑潑地,如繪月之繪影,繪風之繪聲。
《斃獾辟洞》形容出錦囊移氣養體,前後不同之概;《發藏賑饑》體驗銀水、水銀各見不同之故,皆非呆寫本戲,逐件一提而已。
《遭風》一出,忽變大風,令內、外人俱驚疑錯愕,將上、下文一隔兩段,允為古文秘鑰,蓋戲至百出,若一直連寫,縱有波瀾,亦嫌累贅,故必須此一隔,以靈便之不獨一回末陡起為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