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回 素父思親成疾教子孫絕欲三年 聖君盡孝垂危聞冰淵忽驅二豎(2 / 3)

三營將弁送至河西,各各俱回。獨賽呂送至天津。素臣留上坐船,取禦賜潞酒二十斤,分貯兩壇,令照前在福建時一氣飲幹之式對飲。賽呂跪謝不敢,素臣攙起,語道:“賽兄豪士,何作此狀?豈前一文素臣,今又一文素臣,改弦易轍,而不屑與飲耶?”賽呂隻得舉壇而飲,卻是恭恭敬敬,不如從前之豪氣。素臣詰問其故,賽呂道:“從前與忠臣對飲,還可放肆;如今與聖人對飲,還敢放肆嗎?”素臣慚汗直下,出禦賜黃金百兩贈別曰:“非以為報,聊佐兄一夕之飲。”賽呂道:“賜金斷不敢受,卻有下情上達。賽呂年過七十,本應告休。兒子賽伋生有女十餘人,諸孫、孫女數十人,家累甚重。現做應天撫標遊擊,所得俸祿,不夠養家,仗著賽呂幫貼,以此不能乞休。而隻身在京,又苦煢獨。求公相鼎言,調並一處,感恩不盡!”素臣道:“總兵係遊擊主將,豈能父子同方?前日皇上餞行,恩許在家食俸,我辭去一半,並請通行。凡乞休之員,俱準食半俸。弟勸賽兄不如乞休,有半俸幫財,想不憂日用矣!”賽呂大喜道:“回去即日告休。”素巨複問:“自加祿以來,職官無憂貧者;賽兄何以獨不敷用?”賽呂道:“因父子俱是窮怕的,狠知道窮的利害。凡遇兵丁吉凶之事,除官給賞銀外,必照數捐給一倍,以此不夠用了。”素臣點頭太息,將黃金再三捺送,始受金而去。即刻草奏,請加給兵士紅、白賞銀一倍,並奏聞賽呂之言,及平日孝義之行。天子允奏,並封賽呂為孝義伯,欽賜榮歸,在籍食俸。仍命北直、山東、南直三省官塘,俱置飛遞,有朝政諮訪,及素臣有事陳奏,僅從此遞,定限七日到京複命。吳江縣十日一請安,將合府動靜,專折奏聞。令素臣三年一朝。

素臣於九月間回家,拜見水夫人,如遺鷇歸巢,啼兒得乳。說不盡,寫不盡,形容不盡的那種歡欣、那般快樂。細細的敘述時政,叩問家常,忙忙的謁祠告墓、見宗族、候親朋、拜官府,大會親族,遍燕裏鄰,足有一個月光景。田氏等俱怕累臣帶病著勞,必至加重。豈知心結一杆,病不見加,反逐日見減。一月之後,靜養起來,容顏日潤,肌肉日長,飲食日增。至歲底,竟全然複原矣。自此南北諸子孫皆安於家室。二十年,素臣又添十五孫、四孫女。素臣諸子女,因國喪推遲婚姻,釗、池、仕三孫已二十二歲,獬、隼、虯、夔四兒,鵲、鸞兩女雖十八歲,而夔尚主,鸞為皇子妃,婚期皆早,無弟先兄娶,妹先姊嫁之理,遂均於是年婚嫁。是年八月,素臣弟侄中南榜首,複有三人。

二十一年二月會試,聯捷者兩人。三月殿試,呂楠狀元,兩人俱得館職。十月內,天子命北直、山東、應天巡撫,預備明年巡狩。於八月初一日,親祝宣成太君九十壽誕。水夫人大驚,與古心、素臣連上本折,哀懇收回成命。天子不允。水夫人臨末複啟皇後,隻得說出實情,雲“妾祖姑、祖母俱年九十,未及誕期而終。妾即幸至其期,斷不忍受賀,況敢辱至尊乎?倘蒙垂念苦情,收回成命,妾死之日,猶生之年!如不獲命,恐福薄災生,憂深命促,是皇上欲寵其生,而反速之死也!”素臣本上言:“臣母區區之見,匪石難轉,至期,即子孫亦不許行禮。如不蒙垂憐,收回成命,恐朝夕憂懼,致有疾病,以負聖恩!倘臣母得邀天子之幸,克享期頤、然後皇上因巡狩之便,一幸臣家,庶與《禮經》就見百年之意相符。臣及臣第,雖極戰粟,猶得稍免罪戾!”這兩本上去,方把成命收回,複約十年後親祝之期。

二十二年,天子特詔南、北直巡撫,國子監督學:文氏一宗,俱一體選舉應試、是年,(公刂)、氾、仲、畊、略、畾、(四田)、鷀、沉、判、佐俱完婚。素臣複得十三孫、七孫女、七曾孫。

二十三年,順大府舉神童,將文畀、文施兩個同年月日所生之叔侄,保題出去。八月鄉試,南榜中出文池、文仕、文沉並古心子二人、族子二人;北榜中出文協、文略、文畕、文畾、文(四田)、文劍、文(公刂)、文判、文氾、文仲、文佐共十八人。兩神童廷試,俱受翰林編修。

二十四年二月會試,十八人俱聯捷、三月殿試,天子定文畊為狀元,文畕為探花,文龍、文麟力辭。天子道:“二卿亦如素父,不知其子之美耶?”因將文畊改作傳臚,文畕二甲第二,換楊慎作狀元,文略、文畾、文釗、文仲、文仕俱二甲,文(四田)、文(公刂)、文判、文氾、文沉、文池、文仕、及古心二子、族子二人,俱三甲。

二十五年,女鱣出嫁楚府,孫剴、本、來俱尚主,孫女富、(分刂)、沅俱成婚為皇孫妃。

二十六年,素臣、文龍、文麟各上本苦求,免子孫選舉鄉試,以留寒俊出身之路。天子勉強允準。是年,素臣七十正壽。因水夫人七十、九十未慶,先期上表懇辭恩禮,並遍劄親知,不受賀祝。天子允奏,亦諳約十年後,為素臣大慶八十壽誕。

二十三年至是年,素臣又添二十二孫、六孫女、三十三曾孫、三曾孫女。至素臣壽日,但率妻妾子媳孫女孫曾,叩拜北闕祖先,及水夫人前行禮。水夫人謂素臣:“子孫之盛,至於此極。汝雖有勞於世,究問以克膺此福乎?我意欲將皇上前後所賜金銀,做些善事,稍答天庥。而現在河清海宴,年時諗熟,民間蓋藏豐盈。疫病不作,獄無罪人,野無乞丐。道路橋梁處處修整,禽獸草木各遂生成,竟至無善可為。其與諸媳、諸孫等,各為設想,裁酌而行。”田氏道:“目今年歲屢豐,官倉收糧時難免狼藉,若令天下官倉,俱設大役,專掃收狼藉米穀,亦為有益。”璿姑道:“杭州城內,皆有竹木為屋,歲有火災。側媳前在湖邊,曾聞一城俱燼,滿城男女俱奔逃城隍山避難。若能易磚瓦,亦一善政!”素娥道:“庸醫治病,每至殺人。若著一書,使脈症朗若列眉,方治按圖可索,兼備載急救、猝死、中毒諸方法,似亦稍有益於在生。”湘靈道:“今時文教大行,窮鄉僻壤,無處不有師塾,難免作踐字紙。若多置竹簍,專人收化,亦敬惜聖賢遺意。”天淵道;“軍營中將弁兵丁有過,責以木棍,不過薄示其罰,與地方衙門笞杖不同。但木棍笨重,轉不如竹板之輕,若責者不慎,往往傷及筋骨。宜令兵部議改,或改用皮鞭,或創設藤杖,亦合體恤之意。”紅豆道:“每見官府出門,隨從人役,衣履襤樓。若風雪之日,赤足奔馳,尤為可憫。宜將各衙門役食,照現在官祿加給四倍,冬夏兩季,由官製給棉衣褐袴草鞋箸笠等物,庶暑雨祁寒,稍減勞苦,未始非逮下之恩也。”素臣將諸人所言,票知水夫人。水夫人道:“諸媳各有所見,事雖細微,亦為太平之缺陷,汝即照辦可也。”

素臣諸子自文龍、文麟入閣,其餘尚主者,皆居京中賜第。因素臣壽辰,請假回南。到了十月初旬,仍各帶眷進京。舟抵清江,改旱就道。文龍、文麟先行馳驛,令諸弟護著家眷,按站而來。因天氣漸冷,運河水涸,怕得守冰過年趕緊攢進。不料欲快反緩,會逢其適,路上倒有起耽擱來了。這日十五,在濟寧州動身。因文龍末子,同素臣幼子,都是太君壽誕降生,一樣身材、麵貌,年俱十四,在途叔侄同年,講些經史,甚相親熱。文畀係鳳姐鍾愛,讀書之外,不許旁騖,朝晚跟在麵前,還覺風吹肉痛。這驌郎文藝固是超群軼類,恰稟素臣天生神力,仿佛文龍。紅豆雖也疼借,這些上卻一毫不管。在京之日,一出書塾,即往射圃,有文寤、文長供其奔走,選些三營少年兵丁,操演騎射步射。自己也會騎馬,挽轡顧盼,常與金硯兒子金忠並騎而馳。這金忠長驌郎兩歲,膂力天生,真堪伯仲。素臣知覺,因他選尚六主,本有統領宿衛之職,借此演習武藝,將來亦有用處。但囑咐成全、伏波、金硯小心監視,以防墜馬、流矢之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