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初,托克托為丞相,其弟額森特穆爾為禦史大夫,哈瑪爾日趨附其兄弟之門。會托克托去相位,而博爾濟布哈為丞相,與托克托有舊怨,欲中傷之,哈瑪爾每於帝前營護,故得免。
初,博爾濟布哈與泰費音、韓吉納、圖們岱爾等情好甚密,及博爾濟布哈罷,泰費音、韓吉納乃謀黜哈瑪爾,諷禦史劾奏之。其小罪則受宣讓王等駝馬諸物,其大者則設帳房於禦幄之後,無君臣之分;又恃以提調寧徽寺為名,出入托果斯皇後宮,犯分之罪尤大。寧徽寺者,掌托果斯皇後錢糧;托果斯皇後,帝庶母也。哈瑪爾各禦史有所言,先於帝前析其非罪,事皆泰費音、韓吉納所摭拾。及韓吉納以禦史所言奏,帝大怒,斥弗納。明日,章再上,帝不得已,僅奪哈瑪爾、舒蘇官,居之草地,而沃埒海壽出為陝西廉訪副使。於是泰費音罷為翰林學士承旨,韓吉納為宣政院使。
壬辰,詔皇太子阿裕實哩達喇習學漢人文字,以翰林學士李好文兼諭德,歸暘為讚善。
好文力辭,上書宰相曰:“三代帝王,莫不以教世子為先務,蓋帝王之治本於道,聖賢之道存於經,而傳經期於明道,出治在於為學,關係至重,要在得人。自非德堪範模,則不足以輔成德性;非學臻閫奧,則不足以啟迪聰明;宜求道德之鴻儒,仰成國家之盛事。好文天資本下,人望素輕,草野之習,久與性成,章句之學,浸以事廢,驟以重托,負荷誠難。必別加選掄,庶幾國家有得人之助,而好文免妨賢之饑。”丞相以其書聞,帝嘉歎之,而不允其辭。好文言:“欲求二帝、三王之道,必由於孔氏,其書則《孝經》、《大學》、《論語》、《孟子》、《中庸》。”乃摘其要略,釋以經義,又取史傳及先儒論說有關治體而協經旨者,加以己見,仿真德秀《大學衍義》之例,為書十一卷,名曰《端本堂經訓要義》,奉表以進。
帝師聞之,言於奇皇後曰:“向者太子學佛法,頓覺開悟,今乃使習孔子之教,恐壞太子真性。”後曰:“吾雖居深宮,不明道德,嚐聞自古及今治天下者,須用孔子之道,舍之他求,即為異端。佛法雖好,乃餘事耳,不可以治天下。安得使太子不讀書耶?”
甲午,以額森特穆爾為禦史大夫。
乙未,以湖廣行省左丞相額琳沁巴勒知樞密院事。
甲寅,以巴延為集賢大學士。
乙卯,右丞相多爾濟罷,依前為國王。
是月,大霖雨,水沒高唐州城,江、漢溢,漂沒民居、禾稼。歸德府霖雨浹十旬。
閏月,辛酉,以太傅托克托複為中書右丞相,出韓吉納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
初,托克托自甘州還上都,將複相,中書參議趙期頤,員外郎李稷,謁翰林直學士兼讚善歸暘私第,致托克托之命,屬草詔,暘辭曰:“丞相將為伊、周事業,入相之詔,當命詞臣視章。今屬筆於暘,恐累丞相之賢也。”期頤曰:“若上命為之,奈何?”暘曰:“事理非順,亦當固辭。”期頤知不可屈,乃已。
庚午,以額爾克達嚕噶齊綽斯戩為中書右丞。
辛巳,詔赦湖南猺賊詿誤者。
初,滿濟勒噶台卒,泰費音請令托克托歸葬,左右以為難,泰費音為之固請,托克托得還,且拜太傅,然不知泰費音之有德於己也,因汝中柏讒間成隙,欲中傷之。是時中書參知政事孔思立等,皆一時名人,泰費音所拔用者,悉誣以罪黜去。泰費音既罷,又誣劾之,而並論其子額森呼圖不宜僭娶宗室女。托克托之母聞之,謂托克托兄弟曰:“泰費音,好人也,何害於汝而欲去之?汝兄弟若違吾言,非吾子也。”侍禦史薩瑪特揚言於朝曰:“禦史欲害正人,壞台綱,如天下後世何!”即臥病不起。故吏田複勸泰費音自裁,泰費音曰:“吾無罪,當聽於天。若自殺,則誠有慊矣!”遂還奉元,杜門謝客,以書史自娛。
托克托以哈瑪爾嚐為己營護,深德之,遂援引哈瑪爾複為同知樞密院事。
八月,甲辰,以巴延為中書平章政事。
是月,帝至自上都。
九月,甲子,詔:“凡建言中外利害者,委官選其可行之事以聞。”
丙子,中書平章政事定珠以病辭職,不可。
是月,遣禦史中丞李獻代祀河瀆。
冬,十月,辛卯,享於太廟。
丁酉,皇太子入端本堂肄業。命托克托、雅克布哈領其事。端本堂虛中坐以俟至尊臨幸,太子與師傅分東西向坐授書,其下僚屬以次列坐,從歸暘議也。
詔以李好文所進《經訓要義》付端本堂,令太子習焉。好文又集《曆代帝王故事》,總百有六篇:一曰聖慧,如漢孝昭、後漢明帝幼敏之類;二曰孝友,如舜、文王、唐玄宗友愛之類;三曰恭儉,如漢文帝卻千裏馬、罷露台之類;四曰聖學,如殷宗緝學及陳、隋諸君不善學之類;以為太子問安餘暇之助,又取古史自三皇迄金、宋,曆代授受,國祚久速,治亂興廢為書,名曰《大寶錄》;又取前代帝王是非善惡之所當法戒者為書,名曰《大寶龜鑒》,皆錄以進。複上書曰:“殿下以臣所進諸書,參之《貞觀政要》、《大學衍義》等篇,果能一一推而行之,則太平之治,不難致矣。”
十一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托果斯皇後以沃埒海壽之言侵己,泣訴於帝。帝怒,乃奪沃埒海壽官,屏歸田裏,禁錮之,並誣韓吉納贓罪,杖流紐爾幹以死;而圖們岱爾自中書右丞出為四川右丞,亦誣以罪,追至中道殺之。
十二月,丁未,猺賊吳天保陷辰州。
是歲,詔汰冗官,均俸祿,賜致仕官及高年帛。
漕運使賈魯建言便益二十餘事,從其八事:其一曰京畿和糴,二曰優恤漕司舊領漕戶,三曰接運委官,四曰通州總治預定委官,五曰船戶困於壩夫,海糧壞於壩戶,六曰疏浚運河,七曰臨清運糧萬戶府當隸漕司,八曰宜以宣中船戶付本司節製。
冀寧平遙等縣曹七七反,命刑部郎中巴克什、兵馬指揮錫布罕討平之。
沅、靖、柳、桂等路猺獠竊發,朝廷以溪洞險阻,下詔招諭之。湖廣行省平章達實特穆爾謂“寇情不可料,請置三分省:一治靜江,一治沅、靖,一治柳、桂,以左、右丞、參政兵鎮其地;罷靖州路總管府,改立靖州軍民安撫司,設萬戶府,益以戍兵。”從之。達實特穆爾,特穆爾達實之弟也。
至正十年
春,正月,丙辰朔,以中書右丞綽斯戩為平章政事。
甲戌,隕石隸州,色黑,中微有金星,先有聲自西北來,至州北二十裏乃隕。
是月,前太保、中書右丞相博爾濟布哈卒於渤海縣。
三月,奉化州山石裂,有禽鳥、山川、人物之形。
是春,彰德大寒,近清明節,雨雪三尺,民多凍餒死。
夏,四月,丁酉,赦天下。
是月,帝如上都。
五月,右丞相托克托居母憂,帝遣近臣諭之,俾出理庶務。於是托克托用烏庫遜良楨、龔伯璲、汝中柏、拜特穆爾等為僚屬,皆委以腹心之寄,小大之事皆與之謀,事行而群臣不知也。
六月,壬子,有星大如月,入北鬥,震聲若雷,三日複還。
甲子,寧州大雨,山崩。
丙寅,上高縣蒙山崩。
八月,壬寅,帝至自上都。
九月,辛酉,祭三皇如祭孔子禮。先是歲祀以醫官行事,江西廉訪使文殊訥建言,禮有未備,乃敕工部具祭器,江浙行省造雅樂,太常定儀式,翰林撰樂章,至是用之。
庚午,命樞密院以軍士五百修築白河提。
壬午,右丞相托克托以吏部選格條目繁多,莫適據依,銓選者得以高下之,請編類為成書,從之。
冬,十月,乙酉,安溪縣後山鳴。
乙未,托克托欲更鈔法,乃集省、台、兩院共議之。
先是,左司都事武祺,以鈔法不行,請如舊,凡合支名目,於總庫轉支,從之。至是與吏部尚書偰哲篤俱欲迎合丞相意,請以楮幣鈔一貫文省權銅錢一千文,鈔為母而錢為子,眾皆唯唯,不敢出一語。中書左丞兼國子祭酒呂思誠曰:“中統、至元,自有母子,上料為母,下料為子,譬如達勒達人乞養漢人為子,是終為漢人之子而已,豈有以故紙為母而以銅錢為過房兒子者乎!”思誠又曰:“錢鈔用法,以虛換實,其致一也。今曆代錢與至正錢、中統鈔、至元鈔、交鈔分為五項,慮下民知之,藏其實而棄其虛,恐不為國家利。”偰哲篤曰:“至元鈔多偽,故更之。”思誠曰:“至元鈔非偽,人為偽爾,交鈔若出,亦有為偽者矣。且至元鈔人猶識之,交鈔人未之識,偽將滋多。”偰哲篤曰:“錢鈔兼行何如?”思誠曰:“錢鈔兼行,輕重不倫,何者為母,何者為子?汝不通古今,徒以口舌取媚大臣,可乎?”偰哲篤怒曰:“我等策既不可行,公有何策?”思誠曰:“我有三字策,曰行不得,行不得!”又曰:“丞相勿聽此言,如向日開金口河,成則歸功汝等,不成則歸罪丞相矣。”托克托見思誠之言直,狐疑未決。禦史大夫額森特穆爾曰:“呂祭酒之言亦有是者,但不當在廊廟上大聲厲色耳。”禦史劾思誠狂妄,左遷湖廣行省左丞。
遂定更鈔之議,以中統、交鈔一貫省權銅錢一千文,準至元寶鈔二貫,仍鑄至元通寶錢與曆代錢並用,以實鈔法。行之未久,物價騰踴至逾十倍。及兵興,所在郡縣皆以物貸相貿易,公私所積者皆不行,國用由是大乏。
是月,南陽、大名、東平、濟南、徐州,各立兵馬指揮司,以捕上馬賊。時南陽路總管莊文昭言:“本郡鴉路有上馬賊百十為群,突入富家,計其家貲,邀求金銀為撒花。或劫州縣官庫,取輕資,約束裝載畢,拘妓女,置酒高會,三日乃上馬去。州郡無武備,無如之何。”於是始命立兵馬分司五處,然終不能禁。
十一月,壬子朔,日有食之。
辛酉,罷遼陽濱海民煎熬野鹽。
是月,三星隕於耀州,化為石,如斧形,削之有屑,擊之有聲。
十二月,壬午朔,修大都城。
右丞相托克托慨然有誌於事功,時河決五年不能塞,方數千裏,民被其患,托克托請躬任其事,帝嘉納之。辛卯,以大司農圖嚕等兼領都水監。
集群臣議黃河便益事,言人人殊,唯都漕運使賈魯昌言必當治。先是魯嚐為山東道奉使宣撫首領官,循行被水郡邑,具得修捍成策。後又為都水使者,奉旨詣河上相視,驗狀為圖,以二策進獻:一議修築北堤以治橫潰,其用功省;一議疏塞並舉,挽河東行,使複故道,其功費甚大。至是複以二策進,取其後策,且以其事屬魯,魯固辭,托克托曰:“此事非子不可。”乃入奏,大稱旨。托克托出告群臣曰:“皇帝方憂下民,為大臣者,職當分憂。然事有難為。猶疾有難治。自古河患,即難治之疾也。今我必欲去其疾,而人人異論,何也?”然廷議終莫能決。帝乃命工部尚書成遵偕大司農圖嚕行視河,議具疏塞之方以聞。
命前同知樞密院事布延布哈等討廣西猺賊。
方國珍複叛,己酉,寇溫州。
是冬,溫暖,霹靂暴雨時行,衢、饒、處等處雨黑黍,內白如粉,草木皆萌芽吐花,大雪而雷電。
是歲,京師麗正門樓上,忽有人妄言災禍,鞫問之,自稱薊州人,已而不知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