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學士兼權吏部尚書、充館伴使何溥等奏:“繳錄到大金副使王全於殿上口奏事,因詔諸路都統製並沿邊帥守、監司照應。今來事體隨宜應變,疾速措置,務要不失機會。”時朝論洶洶,入內內侍省都知張去為陰沮用兵之議,且陳退避閩、蜀之計,人情惶惑。陳康伯言曰:“敵國敗盟,天人共憤。今日之事,有進無退,若聖意堅決,則將士之氣自倍。願分三衙禁旅,助襄、漢兵力,待其先發,然後應之。”
權工部侍郎黃中自使還,每進見,未嚐不以邊事為言,至是又率同列請對,論決策用兵,莫有同者。中乃奏曰:“朝廷與金通好二十餘年,我未嚐一日言戰,彼未嚐一日忘戰。取我歲幣,啖彼士卒。今幸天褫其魄,使先墜言以警陛下,惟聖慈留心焉!”
乙未,少保、奉國軍節度使、令禦前諸軍都統製職事、判興州吳璘為四川宣撫使,仍命敷文閣直學士、四川安撫製置使兼知成都府王剛中同措置應幹事務。時有詔:“夔路遣兵五百人往峽州屯駐,俟荊南有警,則令夔路安撫使李師顏親往援之。”
丙申,侍禦史汪澈為禦史中丞。
起複慶遠軍節度使、主管侍衛馬軍司公事成閔對於內殿。
朝議以上流重地,邊麵闊遠而兵力分,宜遣大將。帝乃麵諭閔,俾以所部三萬人往武昌控扼,先命湖北漕臣同鄂州守臣建寨屋三萬間以待之。後二日,遂發江西折帛、湖廣常平米錢及末茶長短引共一百四十餘萬緡,湖北常平義倉及和糴米六十三萬石,料十萬石,赴湖廣總領所備軍用。
戊戌,帝成服於幾筵殿。
己亥,金賀生辰使高景山等辭行。
庚子,詔:“浙東五郡禁軍、弓弩手,並起發赴判明州兼沿海製置使沈該,浙西諸郡及衢、婺二州並赴平江府駐答刂浙西副總管李寶,江東諸郡赴池州駐答刂都統製李顯忠,福建諸郡赴太平州駐答刂破敵軍統製陳敏,江西諸郡赴江州駐答刂都統製戚方,湖南、北非沿邊諸郡赴荊南府駐答刂都統製李道軍,並聽候使喚。”
辛醜,百官朝臨畢,三上表請聽政,詔答宜允。自是日一臨,至小祥止。
六月,壬寅朔,殿中侍禦史陳俊卿權尚書兵部侍郎。
先是俊卿複言張浚可用,帝曰:“卿欲用浚為何官?”俊卿曰:“此在陛下。”帝曰:“浚才疏,使之帥一路,或有可觀,若再督諸軍,必敗事。”俊卿曰:“人皆以浚為可,陛下何惜不一試之?”帝首肯。俊卿又言:“張去為竊威權,撓成算,乞斬之以作士氣。”帝曰:“卿可謂仁者之勇。”
癸卯,以淵聖皇帝升遐,降諸路流罪以下囚,釋杖以下。
金主自汝州如南京。
丙午,小祥;帝禦幾筵殿行禮。
丁未,出宮人三百十九人。
己酉,禦史中丞汪澈為湖北、京西宣諭使,置司鄂州,仍節製兩路軍馬。澈辭節製,許之。
右朝奉郎、通判楚州徐宗偃遺鎮江都統製劉錡書雲:“近聞肅膺宸命,進師廣陵,先聲所至,士氣賈勇。竊惟今日之事,非它事比,安危成敗,在茲一舉。古人有雲,脣亡則齒寒,蓋言表裏之相依也。今欲保長江,必先守淮。頃歲韓宣撫駐軍山陽,山東之兵不敢一日窺伺,幾至成功,而奸臣誤國,莫遂其誌。今清河口去本州五十裏,地名八裏莊,相望咫尺,若不遣精銳控扼,萬一有緩急,頃刻可至城下。彼得地利,兩淮之民悉為其用,則高郵、廣陵豈足以捍其衝!宜遣偏師屯本州,彼既不敢長驅,山東諸郡怨其暴斂,不忘戴宋,一呼響應,勢若破竹矣。”錡亦以為然。
辛亥,北使高景山還,至盱眙軍,未就宴,泗州遣人報守臣周淙,稱有金牌使來。邦人驚懼,謂金牌不時來,昨紹興十一年有來傳宣者,以軍繼之,即傾城奔走。宴罷,來使大懷正入館,白袍紅綬,腰懸金牌,乘馬直造廳事,索香案,呼送伴使右司員外郎呂廣問等令跪聽,遂道金主旨,謂:“本欲八月遷都,令大臣奏宮殿修畢,欲以六月中旬前去南京,令送伴回,奏知本國也。”軍民聞之,始釋疑。然亦有夤夜提攜奔竄,官司弗能禁。會朝廷亦下轉運副使楊抗相度清野,民尤恐懼,自是淮南官吏老幼,悉往江南矣。
癸醜,詔罷教坊樂工,許自便。
乙卯,太尉、威武軍節度使、鎮江府駐答刂禦前諸軍都統製劉錡為淮南、江南、浙西製置使,節製諸路軍馬。
錡自順昌之勝,金人畏之,下令,有敢言其姓名者,罪不赦。帝亦知其能,故有是命。
丙辰,不視朝,百官臨於幾筵殿,以次赴幾筵殿門外進名奉慰。自是朔望皆如之。
浙西馬步軍副總管李寶入奏事,翼日,帝謂輔臣曰:“寶非常驍勇,兼其心術可以仗倚。朕素識其人,它日未易量。”
先是寶言:“連江接海,便於發舶,無若江陰,臣請守之。萬有一不任,甘死無赦。”帝從之。寶即遣其子公佐與將官邊士寧潛入金境伺動靜。至是金謀益泄,複召問方略,寶言:“海道無險要可守,敵艦散入諸洋,則難以蕩滅。臣止有一策出百全。”帝問:“何如?”對曰:“兵之道,自戰其地與戰人之地不同。自戰其地者,必生之兵也;戰人之地者,必死之兵也;必生者易破,而必死者難卻。今敵未離巢穴,臣仰賃天威,掩出不意,因其驚擾而疾擊之,可以得誌。”帝曰:“善!”問:“所總舟幾何?”曰:“堅全可涉風濤者,得百二十,皆舊例所用防秋者。”“所總人幾何?”曰:“三千。止是二浙、福建五分弓弩手,非正兵也。旗幟器甲,亦已粗備。事急矣,臣願亟發。”陛辭,賜寶帶、鞍馬、尚方弓刀戈甲之屬及銀絹萬數,以為軍實。
戊午,淵聖皇帝大祥,帝易禫服。
庚申,禫祭。
夜,彗出於角。
壬戌,金主次南京近郊,左丞相張浩率百官迎謁。是夜,大風壞承天殿鴟尾。癸亥,金主備法駕入南京,奏太後居寧德宮。太後使侍婢高福娘問金主起居,金主幸之,使伺太後動靜,凡太後動止,事無大小,悉以告,福娘複增飾其言,由是嫌隙益深。
丙寅,詔許淮南諸州移治清野。
戊辰,右朝散大夫徐徐仿為敷文閣待製、樞密都承旨、假資政殿大學士、左大中大夫、醴泉觀使,充金起居稱賀使。庚午,武翼大夫、貴州刺史、權知閤門事、充金起居稱賀副使張掄,落階官,為文州刺史。
是月,金使樞密使布薩思恭等將兵一萬討契丹諸部。
秋,七月癸酉朔,溫州進士王憲,特補承節郎,充溫州總轄海船。
先是降空名告身六十道,下溫、福諸郡造海舟,憲獻策請用平陽莆門寨所造巡船為式,每舟闊二丈有八尺,其上轉板坦平,可以戰鬥。詔用其言,遂有是命。
癸未,宰相陳康伯率百官為孝慈淵聖皇帝請諡於南郊,諡曰恭文順德仁孝,廟號欽宗。
丙戌,右朝奉郎、通判楚州徐宗偃獻書宰執,言:“山陽俯臨淮海,清河口去郡五十裏,實南北必爭之地。我得之,則可以控製山東;一或失守,彼即長驅先據要害,深溝高壘,運山東累年積聚,調撥重兵,使兩淮動搖,我將何以捍禦!自北使奏請,意欲敗盟,人情洶懼,莫知死所。及朝廷除劉錡為五路製置,分遣軍馬渡江,邊陲肅靜,民賴以安。山東之人,日有歸附之意,沿淮一帶,自北而來者,晝夜不絕,不容止約。若朝廷速遣大兵,且命劉錡或委本州守選差有心力人,明示德音,誘以官爵,謂得一州或一縣與官資,使之就守其地,其餘招誘自百人、千人至萬人,受賞有差,將見一呼響應,山東悉為我有。若大軍未至,彼懷疑貳,未肯就招,招之亦未必能守,適足以貽邊患。至於合肥、荊、襄,命大將分占形勢,覘邏其實,隨機應變,以為進討不計,恢複中原,可立而待。”
先是漣水縣弓手節級董臻者,私渡淮見宗偃,言山東人久困暴斂,日欲歸正,若士馬一動,悉皆南來,宗偃出己俸厚贈之。是月初,臻果率老幼數百人來歸。宗偃言於朝,未至,會知樞密院事葉義問遣武義郎焦宣來諭意,俾招收之。守臣王彥容怒不自己出,乃言臻不願推恩。宗偃因遺義問書,言:“旬日以來,渡淮之人,晝夜不止,漣水為之一空,臨淮縣民亦源源而來不絕。泗州兩遣人諭盱眙,令關報本州約回,有死不肯複去數萬人,理宜優恤。然非有大軍彈壓,得之亦不為用。”乃補臻承節郎,仍令淮東副總管李橫以鎮江都司兩將之兵往楚州屯駐。
丁亥,金以左丞相張浩為太師、尚書令,以司徒大興尹蕭玉為尚書左丞相,吏部尚書白彥恭為樞密副使,樞密副使赫舍哩誌寧為開封尹,武安軍節度使圖克坦恭為禦史大夫。
戊子,左中大夫、同知樞密院事周麟之與在外宮觀。宰執進呈台諫疏章,帝曰:“為大臣,臨事辭難,何以率百僚!”乃有是命。庚寅,複責授左朝奉大夫、秘書監、分司南京,筠州居住。
初,帝命池州諸軍都統製李顯忠,擇淮西地利為固守之計。至是顯忠言:“淮北平夷,別無險阻,惟樅楊鎮北二十五裏中坊淨嚴寺依峽山口一帶,地裏衝要,可以屯駐。請於八月初,分遣半軍,過江屯駐。顯忠躬親往來,伺其動息,即全軍渡江,觀敵所向,隨機決戰。”從之。
壬辰,徐仿等至盱眙軍,金主已遣翰林侍講學士韓汝嘉至泗州待之。是日,平旦,泗守臣富察圖穆遣人至盱眙,言:“韓侍講帶金牌到,欲見國信使副宣諭。”巳刻,仿遣通事傳告,中流相見。俄而汝嘉已登舟渡淮,仿欲就岸口亭子相見,汝嘉即與徒八人馳馬徑入宴館,仿與副使張掄皆大驚,朝服以待。汝嘉入館,闔其扉,守臣周淙即館外穴壁以窺。
汝嘉令仿、掄跪於庭下,聲稱有敕,遂言曰:“自來北邊有蒙古達勒達等,從東昏時數犯邊境,自朕即位,已久寧息。近準邊將屢申,此輩又複作過,比前生聚尤甚,眾至數十萬,或說仍與夏通好。若不即行誅戮,恐致滋蔓。重念祖宗山陵盡在中都,密邇彼界,是以朕心不安。以承平日久,全無得力宿將可委專征,須朕親往以平寇亂,故雖宮室始建,方此巡幸,而勢不可留。已擬定十一月間親臨北邊,用行討伐,然一二年卻當還此。今聞有使稱賀,本欲差人遠迓,如其入見。緣近者國信使副高景山、王全等傳旨,召一二近上官位,有所宣諭。今卿等非所召之人,可便歸國,即令元指官位人等前來,一就稱賀,仍須九月初到闕。故茲宣示。”言畢,升堂,分賓主而坐。
仿戰栗,張掄稍進而問曰:“蒙古小邦,何煩皇帝親行?”汝嘉不能對。掄曰:“侍講遠來,口言有敕,本國君相何以為憑?乞書於紙,以俟聞奏。”汝嘉即索紙筆,書畢而去,仿等遺以纈帛、香茶,皆不受。
丙申,命參知政事楊椿恭篆聖文仁德顯孝皇帝諡寶。
是月,金大括境內騾馬,殺亡遼耶律氏、宋趙氏子男凡百三十餘人。
金主嚐因賜群臣宴,顧謂左丞相蕭玉曰:“卿嚐讀書否?”玉曰:“亦嚐觀之。”中宴,金主起,即召玉至內閤,以《漢書》一冊示玉。既而擲之曰:“此非所問也。朕欲與卿議事,今欲伐江南,卿以為何如?”玉曰:“不可。”金主曰:“朕視宋國,猶掌握間耳,何為不可?”玉曰:“天以長江限南北,舟楫非我所長。苻堅以百萬伐晉,不能以一騎渡,是以知其不可。”金主怒,叱之使出。既而尚書令張浩因人奏事,金主杖浩,並杖玉,謂群臣曰:“浩大臣,不麵奏,因人達語,輕易如此!玉以苻堅比朕,朕欲釘其舌而磔之,以玉有功,故隱忍耳。”
八月,辛醜朔,忠義人魏勝複海州。勝素負氣,嚐潛渡淮為商,至是率其徒數百人至海州,自稱製置司前軍,大兵且繼至,海州遂降。
癸醜,金主弑其母太後圖克坦氏。
初,布薩師恭賜第鄰寧德宮,師恭屢得見太後。及師恭奉命討契丹諸部,入辭太後,言:“國家世居上京,既徙中都,又自中都至汴京。今又興兵涉江、淮伐宋,疲弊中國。我嚐勸止之,不見聽。契丹事複如此,奈何?”侍婢高福娘以告金主。金主疑太後有異圖,召點檢大懷忠等,戒之曰:“汝等見太後,但言有詔,令太後跪受,即擊殺之。”太後方摴蒱,懷忠至,令太後跪受詔,太後愕然,方下跪,遽從後擊之,仆而複起者再,乃縊殺之。金主命焚屍於宮中,棄其骨於水。封福娘為鄖國夫人,且許立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