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八十三(2 / 3)

哲宗憲元繼道顯德定功欽文睿武齊聖昭孝皇帝紹聖元年(遼大安十年)

春,正月,丙申,夏國遣使來貢。

趙偁又上言:“先帝灼見河勢,且鑒屢閉屢塞之患,因順其性,使之北行,此萬世策也。自有司置埽創約,橫截河流,回河不成,因為分水。初決南宮,再決宗城,三決內黃,水皆西決,則地勢西下,較然可知。今欲弭息河患,而逆地勢,戾水性,臣未見其能就效也。臣請開闞村河口,修平鄉、巨鹿埽、焦家等堤,浚澶淵故道以備漲水;如此,則五利全而河患息矣。”

水官又請權堰梁村,縷斷張包等河門,閉內黃決口,開雞爪,疏口地,回河東流。於是詔遣中書舍人呂希純、殿中侍禦史井亮采乘傳相視,且會逐司定議。偁議以為:“東流闊處無二百步,益以漲水,何可勝約!去歲嚐開雞爪十五餘丈,未幾生淤,形勢可見。一日東流既不容,北流又悉閉,上壅橫潰之患,可勝道哉!請先導張包以存北流,修西堤以備漲水,因其順快,水流既通,則河將自成矣。”時獨東路提刑上官均與偁議合,而眾相論難,累日不決。乃周視東北流,較形勢,審利害,會逐司誥之,曰:“將浚雞爪以決東河於北流,可乎?”水官曰:“不可。張包存則東流敗矣。”詔使曰:“審爾,則水之趨北,勢也,奈何逆之?”由是從偁議,奏請存張包而治北流。會詔中格,複罷。

是月,遼主如春水。

準布別部侵遼,四捷軍都監特默死之。

二月,丁未,以戶部尚書李清臣為中書侍郎,以兵部尚書鄧溫伯為尚書右丞。清臣首倡紹述,溫伯和之。時進用大臣,皆從中出,侍從、台諫,亦多不由進擬。範純仁乃言於帝曰:“陛下親政之初,四方拭目以觀,天下治亂,實本於此。舜舉皋陶,湯舉伊尹,不仁者遠。縱未能如古人,亦須極天下之選。”帝不納。

己酉,葬宣仁聖烈皇後於永厚陵。己未,祔神主於太廟。

甲子,詔依章獻明肅皇後故事,罷避高遵甫諱。

是月,夏國進馬,助太皇太後山陵;複遣使再議易地,詔不允。

三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癸酉,以知陳州蔡卞為中書舍人。

乙亥,尚書左仆射呂大防罷。大防位首相逾六年,當國日久,群怨皆歸。及宣仁始祔廟,侍禦史來之邵乞先逐大防以破大臣朋黨,因疏列神宗簡拔之人章惇、安燾、呂惠卿等,以備進用。大防亦自求去位,帝亟從之,詔以觀文殿大學士知潁昌府。後二日,改知永興軍。

乙酉,禦集英殿,試進士,策曰:“今複詞賦之選而士不知勸,罷常平之官而農不加富,可差可募之說紛而役法病,或東或北之論異而河患滋,賜土以柔遠也而羌夷之患未弭,弛利以便民也而商賈之路不通。夫可則因,否則革,惟當之為貴,聖人亦何有必焉!”李清臣之詞也。

戊子,徙封徐王顥為冀王。

癸巳,詔賑京東、河北流民,貸以穀麥種,諭使還業,蠲今年租稅。

丁酉,賜禮部奏名進士、諸科九百七十五人及第、出身。時考官取進士答策者,多主元祐。及楊畏覆考,乃悉下之,而以主熙、豐者署前列,拔畢漸為第一。自此紹述之論大興,國是遂變矣。

是日,蘇轍罷。先是轍上疏曰:“伏見禦試策題,曆詆近歲行事,有紹複熙寧、元豐之意。臣謂先帝以天縱之才,行大有為之誌,其所設施,度越前古,蓋有百世不可改者。在位近二十年,而終身不受尊號,裁損宗室,恩止袒免,減朝廷無窮之費;出賣坊場,顧募衙前,免民間破家之患;黜罷諸科誦數之學,訓練諸將慵惰之兵;置寄祿之官,複六曹之舊;嚴重祿之法,禁交謁之私;行淺攻之策,以製西夏;收六色之錢,以寬雜役。凡如此類,皆先帝之睿算,有利無害。而元祐以來,上下奉行,未嚐失墜也。至於其它,事有失當,何世無之!父作之於前,子救之於後,前後相濟,此則聖人之孝也。漢武帝外事四夷,內興宮室,財用匱竭,於是修鹽鐵、榷酤、均輸之政,民不堪命,幾至大亂;昭帝委任霍光,罷去煩苛,漢室乃定。光武、顯宗,以察為明,以讖決事,上下恐懼,人懷不安;章帝即位,深鑒其失,代之以寬厚愷悌之政,後世稱焉。本朝真宗,右文偃武,號稱太平,而群臣因其極盛,為天書之說;章獻臨禦,攬大臣之議,藏書梓宮,以泯其跡;及仁宗聽政,絕口不言。英宗自籓邸入繼,大臣創濮廟之議;及先帝嗣位,或請複舉其事,寢而不答,遂以安靜。夫以漢昭、章之賢與吾仁宗、神宗之聖,豈以薄於孝敬而輕事變易也哉!願陛下反覆臣言,慎勿輕事改易。若輕變九年已行之事,擢任累歲不用之人,懷私忿而以先帝為辭,大事去矣。”奏入,不報。

轍又具劄子言:“聖意誠謂先帝舊政有不合改更,自當宣諭臣等,令商量措置。今自宰臣以下,未嚐略聞此言,而忽因策問進士,宣露密旨。譬如家人,父兄欲有所為,子弟皆不與知,而與行路謀之,可乎?”帝固不說,李清臣、鄧溫伯又先媒蘖之。及麵論,帝益怒,遂責轍以漢武比先帝,轍曰:“漢武,明主也。”帝曰:“卿意但謂武帝窮兵黷武,末年下哀痛之詔,豈明主乎!”帝聲甚厲,轍下殿待罪,眾莫敢救。範純仁從容言曰:“武帝雄才大略,史無貶辭,轍以比先帝,非謗也。陛下親政之初,進退大臣當以禮,不可如嗬斥奴仆。”鄧溫伯越次進曰:“先帝法度,為司馬光、蘇轍壞盡。”純仁曰:“不然。法本無弊,弊則當改。”帝曰:“人謂秦皇、漢武。”純仁曰:“轍所論,事與時也,非人也。”帝為之少霽。轍平日與純仁多異,至是乃服,退,舉笏謝曰:“公,佛地位人也。”歸家,亟具奏,乞賜屏逐,詔以轍為端明殿學士、知汝州。中書舍人吳安詩草製,有“風節天下所聞”及“原誠終是愛君”之語,帝怒,命別撰詞。轍止散官知汝州,安詩尋亦罷為起居舍人,從虞策、郭知章等言也。

河內尹焞應舉,見發策黜元祐之政,乃歎曰:“尚可以幹祿乎!”不對而出。焞少師事程頤,謂頤曰:“焞不複應進士舉矣。”頤曰:“子有母在。”焞歸,告其母陳,母曰:“吾知汝以善養,不知汝以祿養。”頤聞之曰:“賢哉母也!”於是終身不就舉。

夏,四月,甲辰,命中書舍人蔡卞同修國史,以國子司業翟思為左司諫,左朝奉郎上官均為左正言,右朝散郎周秩、左朝散郎劉拯並為監察禦史。

召淮南轉運副使張商英為右正言。商英在外久不召,積憾元祐大臣,攻之不遺餘力,上疏言:“神宗盛德大業,跨絕今古,而司馬光、呂公著、劉摯、呂大防,援引朋儔,敢行譏議。凡詳定局之見明,中書之勘會,戶部之行遣,言官之論列,詞臣之誥命,無非指擿決揚,鄙薄嗤笑,翦除陛下羽翼於內,擊逐股肱於外,天下之勢,岌岌殆矣!今天清日明,誅賞未正,乞下禁省檢索前後章牘,付臣等看詳簽揭以上,陛下與大臣斟酌而可否焉。”又指呂大防、梁燾、範祖禹為奸邪,以司馬光、文彥博為負國,言呂公著不當諡正獻,甚者至以宣仁雙呂、武。始,商英在元祐時,作《嘉禾頌》,以文彥博、呂公著比周公,又作文祭司馬光,極其稱美,至是乃追論其罪。又言:“願陛下無忘元祐時,章惇無忘汝州時,安燾無忘許昌時,李清臣、曾布無忘河陽時。”其以險語激怒當世概類此。

遼主駐春州北平澱。

乙巳,三省言役法尚未就緒,帝曰:“止用元豐法而減去寬剩錢,百姓何有不便邪?”範純仁曰:“四方利害不同,須因民立法,乃可久也。”帝曰:“令戶部議之。”

阿裏骨遣使來獻獅子。

丙午,以旱,詔恤刑。

庚戌,以知江寧府曾布為翰林學士。布自瀛州徙江寧,詔許入覲,遂有是命。布言先帝政事,當複施行,且乞改元以順天意。

以龍圖閣直學士蔡京權戶部尚書。

台臣共言蘇軾行呂惠卿製詞,譏訕先帝:壬子,詔軾落職,如英州。

範純仁上疏曰:“熙寧法度,皆呂惠卿附會王安石建議,不副先帝愛民求治之意。至垂簾時,始用言者,特行貶竄,今已八年矣。言者多當時禦史,何故畏避不即納忠,而今乃有是奏,豈非觀望邪?”

遼自準布侵邊,諸屬國多從之叛。邊臣間有斬獲,諸部亦有降者。而瑪古蘇猖獗太甚,遼主乃以耶律額特勒為都統,耶律圖多為副都統,耶律圖魯為都監,往討之。

癸醜,詔改元紹聖。

白虹貫日。

以侍講學士範祖禹為龍圖閣直學士、知陝州。先是帝欲以祖禹代蘇轍,而沮之者甚眾。祖禹力求出,乃有是命。

太子少師致仕馮京卒。帝臨奠,蔡確之子渭,京婿也,於喪次闌訴父冤。甲寅,詔複確右正議大夫。

詔王安石配享神宗廟庭。

以吏部尚書胡宗愈為通議大夫、知定州。

壬戌,以資政殿學士、提舉洞霄宮章惇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惇赴召,沙縣陳瓘隨眾道謁。惇素聞其名,獨邀與同載,訪當世之務,瓘曰:“請以所乘舟喻,偏重其可行乎?或左或右,其偏一也。明此,則行可矣。”惇默然。瓘複曰:“天子待公為政,敢問將何先?”惇佇思良久,曰:“司馬光奸邪,所當先辨。”瓘曰:“公誤矣,此猶欲平舟勢而移左以置右也。果爾,將失天下之望。”惇厲色曰:“光輔母後,獨掌政柄,不務纂紹先烈,肆意大改成緒,誤國如此,非奸邪而何?”瓘曰:“不察其心而疑其跡,則不為無罪。若指為奸邪,又複改作,則誤國益甚矣。”乃為惇極論熙、豐、元祐之事,以為:“元豐之政,多異熙寧,則先誌固已變而行之。溫公不明先誌,而用母改子之說,行之太遽,所以紛紛至今。為今日計,唯當消朋黨,持中道,庶可救弊。若又以熙、豐、元祐為說,無以厭服公論。”瓘辭辨忼慨,議論勁正,惇雖迕意,亦頗驚異,遂有兼收元祐之語,留瓘共飯而別。

範純仁罷為觀文殿大學士,知潁昌府。帝既親政,言者急論垂簾時事。純仁數稱疾求罷,最後出居慈孝寺,請降詔以禁約言者,帝不從。純仁連章求罷,許之。陛辭日,命坐,賜茶,慰勞甚渥。帝曰:“卿耆德碩望,朝廷所倚賴,今雖在外,凡時政有可裨益者,但入文字言之,無事形跡。”純仁頓首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