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秋月映雪舞楓狂(2 / 3)

柏雍歎息了一聲,走過去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柔聲道:“不要怕,有我在,任何人都傷不到你的。”

他突然踉蹌後退,肩膀上赫然插著一柄長劍——舞陽劍!

沈青悒瘋狂大笑著站了起來,她滿頭烏發當風而舞,聲音竟然淒厲無比:“嘻嘻,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才能奪到《梵天寶卷》,才能向步先生交代!”

柏雍的微笑凝結在臉上,變得極為苦澀,劍鋒刺入的部分酸酸麻麻的,並不感到很痛,但整條胳膊卻再也舉不起來,顯然劍中被喂上了極為猛烈的毒物。

他喃喃道:“步先生?你也是華音閣的人?”

沈青悒獰然笑道:“是啊,我打碎了步先生給女兒調製的藥,又殺了他派出來追我的人,他不會原諒我了!可是我好想將功贖罪,不再過東躲西藏的生活。是丹真告訴我你有梵天寶卷,所以我才一路跟隨你,接近你!可是你太狡猾了,騙不到你,我隻有搶了!《梵天寶卷》這部梵天大神傳下來的經書,載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良方,比什麼藥都靈。你快給我,讓我能回去向步先生交代,給我!”她臉容一陣扭曲,緩緩向柏雍走了過去。

她身上迸裂出的殺意壓得柏雍傷口隱隱生痛。丹真納沐也不知做了什麼手腳,將她所有的潛力都迫發了出來,武功暴增至幾乎達到了與郭敖相若的地步,已經成為了個很棘手的敵人。

隻是這方法顯然有很重的副作用,沈青悒已經陷入了半瘋狂、半昏迷的狀態。她的步伐有些踉蹌,眼珠更泛著奇異的黑色,布滿整個眸子,黑到再無任何雜色,黑到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看不見。

在冷夜秋風中,她的身形顯得那麼蕭索,那麼惶恐、驚駭、無助。

柏雍的眼神逐漸由震驚、傷痛而變為憐憫,他真實地感受到,這個女孩子心中藏著深深的恐懼和內疚,正是這恐懼,讓她甘願接受丹真納沐的蠱惑,將自己的心交給藥物,催生出非常力量的同時將自己的心深埋起來,借以逃避痛苦。

丹真納沐說的沒錯,紅雲、賣花姑娘、鐵中英,他們都是心甘情願自殺的,那隻因為他們不得不心甘情願,他們在遇到她之前,已沒有別的路可走。

沈青悒也是一樣。

所以柏雍原諒了她。

刺這一劍的不是沈青悒,而是丹真納沐。

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絲憤怒,或許丹真納沐所作的,的確是賜給他們解脫,隻是這種殘忍的方式,卻讓柏雍感到厭惡。

沈青悒中毒已深,不是等閑能夠解脫得了。當下唯一的方法就是以極霸道的手法強行將沈青悒全身的真氣宣泄掉,她才能夠真正地清醒過來。隻是這種手法太損耗精神,施展了之後,還能再參加武林大會麼?柏雍苦笑,這實在是個很艱難的選擇。

但沈青悒並沒給他太多的時間猶豫,她尖嘯一聲,一劍劈了下來。比較起郭敖,她此時的劍法更辛辣,更惡毒。劍光所指,竟然都是柏雍的身周大穴,仿佛必要將柏雍斬成肉醬才甘心一般。

柏雍歎了口氣,身子輕煙般閃起,突然就出現在沈青悒的背後,一指向她的精促穴點了下去。

這一指點下,沈青悒立時一聲慘嘯,手中劍芒暴漲,瞬間裂開了蒼穹!

柏雍更不怠慢,另一隻手急忙按到了沈青悒脊背上,真氣源源不斷地湧出,將她衰弱到極點的心脈護住。沈青悒仿佛疼到了極點,身子突地一折,這一劍餘勢未衰,直直向柏雍劈了下來。如此劇烈的動作頓時牽動了她的心脈,沈青悒一口鮮血隨著噴出!

劍光照亮了柏雍的臉。他當然可以放手躍開,隻是他真氣一斷,沈青悒必死無疑。

但他若不放手,他活下去的可能性也不會大。

放,還是不放?

柏雍突然搶上,一把將沈青悒抱住,他身子向旁側開,但兩人相距實在太近,劍風淩厲,已從柏雍肩頭透體而過!柏雍咬牙挺住,真氣源源不絕,終於將沈青悒的心脈漸漸平息,眼神也清晰了起來。

一柄黑劍插在他的肩上,貫穿而過,背後的血肉觸目驚心地翻起,鮮血染紅了大片的衣物。

這就是沈青悒清醒後看到的場景。她忍不住狂呼起來,她知道這是自己造成的,她不能原諒自己犯下這樣的錯誤!

柏雍緊緊地摟住她,聲音依然是那麼溫柔:“不要怕,有我在,沒什麼可怕的。”

沈青悒再也忍不住,眼淚拋灑而下,伏在柏雍的肩頭大哭起來。柏雍掙紮著想拍拍她的頭,卻突然一歪身,暈了過去。

正如丹真設想的那樣,當他醒來的時候,武林大會已經結束很久了。

舞陽劍又再次被它的新主人丟棄在泥濘中,這次,不知道還是不是它的價值?

群雄爭集的武林大會中,誰才能真正勝出?

是丹真?是華音閣?還是那神秘的曼荼羅教?抑或是氣焰喧天的吳越王府?

這武林至尊的冠冕,最終又將由誰來頂戴?

洞庭湖畔,楓林綻放如花。

遮羅耶那大袖揮舞,在小道上越行越急。他赴武林大會之約而來,不僅僅是因為吳越王的命令,更重要的,是絕傳天下的天竺秘典《梵天寶卷》。

他已在佛祖麵前立下了誓言,一定要取經西還。要論他在天竺的地位,絕不比織田信長、吳越王低,他本可在神宮中受萬民膜拜,然而為了這寶卷,他寧願遠走東土,受他人的差遣。

暗暗夜色中,他火紅的長發曳開,流雲飛瀑一般,被月華染映成詭秘的紫色,身上披拂的麻衣裂開,露出古銅色的肌膚,疾行楓林之中,真如羅漢行法,渺天地而立。

越過這片楓林,就到了洞庭湖邊了。

就在這時,他狂舞飛動的身形突然停止。

一停便完全靜止,連卷舞的長發都倏然落下,靜如止水——隻因他已經感覺到,對麵傳來一股淩厲到已化作實體的殺意!

微茫之間,他已經辨識清楚,此人的殺意極為陌生,並不是針對著他而發出的,也不針對任何人。

殺意就如同心髒、血脈一般,已經成為那人本身的一部分,隻要他存在著,這股殺意就永遠升騰而上,無可遏止。這殺意本為天成,經過此人多年的淬煉,已然強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遮羅耶那號稱天竺第一高手,來到中原之後,又遍會天下英雄,但這等純粹的殺意,卻是從來沒有見過!

這難道就是中原第一高手?

遮羅耶那心中湧起一陣驚喜,什麼武林大會,已被他完全拋到腦後去了,他忍不住引動體內的恒河真氣,催發出浩瀚的殺氣,迎了上去。

蒼白的月華下,楓舞落葉,赤血紛紛,絞飛滿空!

楓林那端的人驟然止步,顯然也感受到遮羅耶那滔天的殺氣。

兩人殺氣交擊,楓林秋葉被殺氣所激,頓時落英紛亂。這江邊楓葉久受風霜侵襲,到了暮秋,全都如血色殷紅,在雪一般的月光下,如舞赤雪、如雨天花,帶上了一種觸目驚心的淒豔。

遮羅耶那眼睛緩緩閉上,他修習的天眼通打了開來,從卷空飛舞的紅葉中直透而過,定在對麵那人身上。

這並不是攻擊,隻是一種佛法神通,並不能夠傷人,卻可以將敵人的蹤跡看得清清楚楚的。修習到了最高境界,還可以感知到敵人的功力、絕招等,以圖在決戰中一舉致勝。

遮羅耶那的天眼通穿林落下,鎖定那人的殺氣,那人似乎有所感覺,頓時從身上升起一串銀白色的漣漪,將天眼通隔在外麵。

遮羅耶那大為吃驚。他這天眼通自修成之後,可以說是無敵天下,十年前遭遇尼泊爾國師讚榘上人,他連施四次天眼通,對方一無所覺,被他一招擊敗。他深信此等秘法,中原絕無人識,此人又怎知防禦之法?

難道天下武學的元樞《梵天寶卷》,真的在他手中?

遮羅耶那驚疑不定,氣息登時有了一絲紛亂。

那人真氣微抬,銀色的漣漪帶起層層月色,隔空向遮羅耶那罩下。

這一下以虛擊虛,那人竟以殺氣而運神識,虛空搏擊,淩厲無儔,此中修為早已超越了武學的範疇!

而遮羅耶那的天眼通本為域外神技,無人能擋,但那人竟然將月色調和進神識中!

殺意、月色內外交互,一熾一冷、一動一靜、一陰一陽、一君一輔,借天地之威而為己用,頓時威力大到不可思議!

遮羅耶那修為雖高,但方才心神微分,被他抓到了先機,層層疊壓過來,立即落了下風。

銀白波濤如雪如月,轟然塌下,滿天碎雪亂散,如煙如霧。

遮羅耶那突然一聲暴喝,恒河真氣從口鼻中直噴了出去。

這一招叫檀伽法嘯,乃效仿佛祖講法,以獅子吼震退邪魔的做法。此功法與中原少林的獅子吼差相仿佛,隻是遮羅耶那的恒河真氣已經修到了十龍十象的大解脫禪境界,這一聲檀伽法嘯噴出,立時宛如一柄巨大的匕首插入楓林中,虛空瞬息被刺破,形成了個渾茫的巨大龍卷,將空中、地上血紅的楓葉盡數卷起,化為一條飛卷的赤龍,帶著無聲的嘶嘯向對麵那人直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