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六爺大號祁天心,直隸省元氏縣人。光緒三十年,率眾抗捐,搗毀稅局,被官府通緝在案;三年後竄入青泉縣境,打著殺富濟貧的口號搶劫店鋪,綁架富戶,鬧得地方不寧。六爺在其事業鼎盛時期,擁有好馬幾十匹,槍手近百名,動作起來,如行雲流水,勢不可擋。那時辰,六爺馬蹄所到之處,寨寨關門,家家閉戶,上至知縣,下到鄉民,無不戰戰兢兢。宣統元年,六爺的活動區域已擴至蘇魯豫皖,在四省交彙的廣大地區馳騁、輾轉,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他們專和官家作對,打得贏便打,打不贏便走,時而深山密林,時而魯南、蘇北,哪裏的防範力量薄弱,他們便出現在哪裏。他們的窩村、窩寨很多,青泉縣境內的周樓便是一處。
宣統二年,會黨起事,派人傳帖聯絡。祁六爺欣然前往,結果,起事失敗,會黨首領被殺,六爺兵馬折損大半,流入魯南深山。也是這一年,內部危機出現,手下發生火並,兵馬一分為三,六爺憤而退隱。退隱時隻留親信家人六名。直到民國三年前後,軍閥混戰,局麵再次出現混亂,六爺二次出山,帶剽悍之徒數十人,繼續幹起打家劫舍的勾當。
六爺武藝高強,刀槍棍棒樣樣俱精,騎得烈馬,使得快槍,更加上渾身是膽,官府也怯他三分。相傳,民國五年,北京政府向青泉縣委派了一員知事,前呼後擁趕來上任,不料,在大路上被六爺截住了。六爺孤單一人,身著一件破長衫,兩手插在腰間的口袋裏,手裏攥著短槍,槍口隔著布衫,活生生地指著馬上的縣太爺。
縣太爺伏在馬背上大氣不敢喘。
六爺冷冷一笑:“害怕麼?”
縣太爺連連點頭:“怕……怕……”
“大爺就是祁老六祁天心!”
“久……久聞大名!久聞大名!”
“那還不快給我滾下馬來?!”
縣太爺翻身下馬,垂首立在一旁。
六爺偏腿一躍,跳上縣太爺的座騎。
“天熱麼?”六爺問。
“熱,熱!”縣太爺道。
“熱,給你根黃瓜吃!”
六爺將手從布衫裏拿出,那手裏攥的不是短槍,卻是兩根彎彎的黃瓜。六爺摔下一根給縣太爺,打馬便走。待六爺走了好遠,縣太爺這才想起命隨從開槍……
後來,這位縣太爺四處張榜,賞洋千元,買祁六爺的狗頭。不過,這筆買賣卻未做成,倒是縣太爺自己吃了暴亂饑民的刀子,一命嗚呼了!
六爺再度入境,引起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的注意。這人便是罷工前夕被劉廣田打傷的櫃頭周洪禮。
周洪禮恰是窩村周樓人,和六爺有過一麵之交。光緒三十一年前後,六爺被清兵追剿,周洪禮的父親曾救過六爺一命,這回公司罹難,周洪禮想到了此人。
周洪禮對公司並無感情,但,他的財源、前程卻係之公司。工人罷工不但在最大程度上損害了公司的利益,也損害了他自身的利益。窯工一天不複工,他便一天無錢可賺。因此,在勞資糾紛、鄉礦糾紛這兩個問題上,他和每一個櫃頭一樣,毫無保留地站在公司一邊。昨日在村裏見到六爺之後,他心裏便萌發了一個惡毒的念頭。隨即,拖著帶傷的身體來到了公司,向礦長王子非和盤端出了自己的陰謀。
王子非立即將周的想法報知秦振宇。
秦振宇正處在進退維穀、焦頭爛額之際,然而,一聽到周洪禮的建議,還是大驚失色:“你……你是說敲掉三先生?!”
“對!怕隻有這一條路了!”王子非不慌不忙地分析道,“眼前,勞資糾紛和鄉礦糾紛實際上已合為一體。窯工罷工能長久堅持的唯一原因,是有三先生及四鄉民眾的支援,而四鄉民眾支援他們,也是為了自身利益。我們若想爭取主動,唯有立即割斷窯工與鄉民的聯係,分而治之,逼其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