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根據多種古文獻不同角度的記載,終於準確定位羊頭山黑色秬黍,為炎帝神農氏自丹雀墜地得之“嘉禾”。
上品秬黍
《齊民要術》曰:“黍可以為酒”,這種酒名為“秬鬯(chang)”,是古代用鬱金草釀黑黍而成的香酒,用於祭祀,鬯草就是鬱金草。“鬯”字上部似容器中有釀造原料,下部是“匕”,即為“勺”的象形字。“鬯”字的字理即為容器中的原料釀造流出被承接的液體為酒,“鬯”即酒,鬯草就是釀酒用的草。《左傳》曾記載“秬鬯一卣”,“卣(you)”字形是橢圓口、有蓋和提梁盛酒的器具象形字,字形正是有蓋與提手、容器中有物。“卣”與“有”同音同意,如同“有”字。甲骨文“有”字上為“手”字形,下“肉月”即“肉”,即手拿肉為“有”。“秬鬯一卣”之意如同“黍酒一壺”。
又如河南安陽殷墟有一片甲骨卜辭為“丁酉卜,貞:王賓文武丁,伐十人,卯六宰,□六卣,亡尤”。這是記載的丁酉日的卜辭,占卜者問:“王賓祭文武丁,殺十人,宰六頭牛,香酒六壺,沒有禍尤嗎”?這說明國家級祭祀,確實使用秬黍釀造的香酒。
因此,祭祀用的酒以秬黍、黑黍為主釀造,而秬黍本身就是黑色,二者是秬黍的不同稱呼。雖然多種糧食都可以釀酒,最早的釀酒原料卻是“嘉禾”之屬的秬黍,這種酒以後專門用來祭祀,顯然有著炎帝神農氏“獲嘉禾”的文化內涵,嘉禾也有了吉祥、祥瑞的文化意義。
周朝初期,周成王封其弟叔虞到唐國、即隨後改稱晉國的山西地區做諸侯。因田中出現“異畝同穎”,即兩塊田中同時出現相同的嘉穀,立即專人送往山東的平叛作戰前線,以此“祥瑞”激勵前線三軍奮勇作戰,終於取得勝利。可見古代“嘉禾”作為祥瑞征兆的巨大群體心理作用。
禾類作物未秀為苗,揚花為“秀”,秀而為禾。曆史記載,東漢開國皇帝劉秀誕生時,正值禾類作物揚花。其父特為他取名劉秀。又因其掌紋一手為“文”,一手為“刂”,認為將來定是文武雙全非一般人,造了個字“劉”以之與“劉”區別。後來劉秀果然滅了篡政的王莽,登基稱帝。
“黍”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作物種類,能夠得到我國古人如此崇高的評價呢?古文獻多有記載。
“北方因地處高寒,不生五穀,黍早熟,故獨生之”——孟子。
“黍,禾屬而黏者也。以大暑而種,故謂之黍”——《爾雅·翼》
“黍生於榆,六十日秀,秀後四十日成,黍生於巳,壯於酉,長於戌,老於亥,死於醜,惡於丙午,忌於醜寅卯”——《雜陰陽書》。
綜上所述,“黍”耐旱、早熟、成熟期一百天、大暑時種植,故“黍”“暑”同音。
黍在“大暑”前後下種,隨後發芽、抽穗、灌漿等生長階段恰逢秋季,黃土高原幹旱山區一年中有限的雨水恰好集中在這個階段,有效地促進了黍的生長。待生長到一百天霜凍之前,黍已經成熟收獲。有此特性,黍就可以在麥收以後補種一季黍,多收一季糧食,或作為春莊稼受災後的補種品種,成為糧食增產與保障的最優良品種。
根據現代科學分析,“黍”對水分的利用率極高。《中國農業發展史》記載:“粟、梁、麥、玉米、大豆,粟的水分利用率最高,粱次,玉米又次,麥比粟需水多一倍,豆需水為粟三倍”。在最幹旱少雨的氣候條件下,即使其它農作物枯死絕收或減產,減產最少因此收獲最有保障的也一定是黍。農諺“隻有青山幹死竹,未見地裏旱死粟”。
甲骨文裏“黍”字出現極多,共發現79個。其象形為一株帶有明顯特征的黍禾苗與水流。可見為造字階段使用最久者,是表明與水的特性有關的一種植物,或與能夠釀酒有關。“粟”顯然出現較晚,僅發現16個甲骨文字形,明顯屬於禾穀類苗,與“黍”字相似,或沒有用以釀酒故無水的字形。
古文獻常“粟”“黍”通用,《詩經》常“禾黍”並稱,且黍的使用概率多於粟(穀子),漢代改稱“粟麥”。粟常泛指包括黍的穀類作物,黍是其中的大黃米。
黍對水分有最高的利用率。因此在幹旱少雨的黃土高原,種植黍稷類作物,最易於“保證收獲”。這在原始農耕初創時期,具有最重要的意義。因為在“人民眾多,禽獸不足”的神農時代,僅靠漁獵已經難以維持氏族生存,“保證糧食收獲”幾乎等同於氏族的生死存亡。炎帝神農氏“始教天下耕種五穀而食之,以省殺生”,即加重植物食品的比重,減少肉食“殺生”的比重,正是漁獵遊牧文化轉型期的重要特征。
那麼最能保障收獲的黍,就成為最重要的農作物。山西省的降雨量規律,是由晉東南向晉西北遞減。上黨地區為山西降雨最多的地區,這是農耕文明必然地誕生於晉東南的自然依據。祭祀的貢品之中,黍為先,桃尚且未能列入。
文獻記載:“孔子先食黍,以黍為五穀之先,桃為五果之下,故舍不用耳。”可見,孔子在飲食上,把黍看得比桃重。高平至今仍產一種雪桃。這種桃生長期為9個月,於下雪時成熟采摘,故名“雪桃”,“其雪桃亦用黍,以黍粘去桃毛也”。因雪桃耐高寒,糖分積累多,脆甜無比。古籍記載黍與雪桃,且將二者並提絕非偶然,都與產地高平有著割舍不斷的聯係。
《漢書·地理誌》記載:“羊頭山世靡穀”。在五穀畦試驗田裏,炎帝神農氏或許試種過多種農作物,但其他作物對農時節令要求較高,對水分的利用率低,收獲的可靠性難以與黍相比。實踐證明,秬黍早熟,能耐旱抗逆,對雜草有頑強的競爭力,是農業初創時期適應性最強,最有收獲保障的作物,也是炎帝神農氏最早培育劃時代的農產品。
黍在古代有粘鞋的用途:《爾雅》記載:“古人作履,黏以黍米,謂之黎”。《說文解字注》記載“黎,履粘也……作履粘以黍米也”。《辭海》對黎字的注釋是“古時用黍米做成膠質,用以粘鞋”。“黎”字是“黍”字加一個變形的“人”字,黎即黍人,種黍穀吃黍米的人,穿黍米黏鞋的人。上古時期以“黎”字為族名的,是蚩尤九黎族。《尚書》記載:“黎民,當即九黎之民”。九黎族,即擅長種黍吃黍的部族群體,首領是蚩尤。炎帝薑姓神農氏碟譜,蚩尤為炎帝支係柱公的七世後裔。這樣,“黎”字與“黍”緊緊連在一起,發現“黍”的炎帝神農氏族,與“黎”“黎國”“黎明即起”“黎民百姓”“三苗九黎”等就內在聯係、割舍不斷了。
黍的另一個優良特性是適應生土,古代農書《齊民要術》記載“凡黍、稷田,新開荒為上,大豆為次,穀為下”,即黍稷最適宜作新開荒田的先鋒作物,而且黍稷為首,豆次之,其它穀又次之,因此黍稷豆三種穀物都列入最早的五穀“黍稷豆麥麻”之中。稷為小米,是黃土高原幹旱地區的主要農作物,抗日戰爭時期八路軍的主食軍糧,因此有“小米加步槍”之說。
豆就是菽,文獻中五穀常記載為“黍稷菽麥麻”,因為有根瘤菌充實養分,豆的營養價值很高,軍隊作為營養品配發,毛澤東主席很看重菽,作詞就有“喜看稻菽千重浪”。現代社會尚且如此,農耕初創時期,山西高原幹旱土壤及農業環境惡劣,黍稷豆的作用與價值就更無可比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