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氤氳一片,她上前自背後輕輕摟著他,低低說:“今生……我最後一次摟你,最後一次……”
“不許這麼說!”周博青猛一轉身用力抱住她,嘶啞說,“求你不要這樣說……我聽著很難過,很難過……”
兩人湊得太近,氣息影響著對方,嚴重地影響著!
周博青心跳如雷,輕輕一吻她的額角。陳優榛呆愣著,並無反抗。他心中欣慰,正要繼續,她猛一推開他,臉色嫣紅,急喘籲籲,“我們不能……不能這樣!”
周博青也臉紅耳熱,後退一步,兩隻手一時搔頭一時刮麵,不知怎麼安放才好。
“不要你對我好!不要了!”她驚惶退後一步,突然雙手捂麵哽咽說,“我決定明天立即搬走!”
他抬手抹了抹嘴唇,愣是瞪著她說不出話來。
“還發什麼呆,我說我明天就搬!”
“對不起……我,我不會再做些什麼了……”
“總之我明天就搬!”陳優榛繼續歇斯底裏地衝他叫,“屋子弄好了好些天了,什麼時候搬過去都可以!今晚這一餐,便是我們的道別晚餐,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周博青僵在原地,“明天就要走?真的要……要走了?”
“絕對是!”
他垂眼,不發一言。
陳優榛也不看他,鼓著腮幫子起勁洗刷碗筷。
良久,他抬起眼睛,淡淡說:“既然你已經決定下來,我在此祝福你今後生活快樂……橫豎菜還沒弄好,我就出去走走,順便買瓶紅酒回來,算是預祝你……你喬遷之喜……”
陳優榛恍若不聞。
他站了一會,見她依然沒好臉色,卻沒有出言反對,便到大廳拿了件外套,慢慢步出家門。
外頭有風,吹在臉上有點冷。周博青步出小區,沿著公園那堵總像走不完似的圍牆慢慢朝前走去。
微黃的路燈灑在蛋石甬路上,反襯著星點的白,如寒冬玻璃窗上的凝霜,一眼望過去,那一陣幽冷便會無聲無息穿透皮層,從心窩蔓延開去。
驀然間,他覺得從未試過像現在此刻這般討厭這條石子甬道——平實的水泥路麵硬是要填充些鵝卵石進去,走在上麵的人好像要沉下去又飄上來,如沒有根的浮萍,分明是作繭自縛。
如同現在的他一樣。
拐了個彎兒,超市已經在望。曾記得很久很久之前,他和陳優榛也會像現在一樣,步行到超市購物。
那時她總要他走低一級站在馬路邊,自己的雙腳仍留在行人道,吊在他臂彎歪歪斜斜地行走,笑嘻嘻說現在可是一樣的高度了,如果再穿一雙高跟鞋就能把他比下去!
他擠眉弄眼,踮起腳跟兒要和她比高。陳優榛一瞪眼睛,叉住他脖子朝下壓去,卻沒看見前麵有一小片窪地,打鬧間一個踉蹌朝前一撲,幾乎來個餓狗搶屎,幸好他眼明手快,摟著她大步一跳,有驚無險。
她嚇得呱呱大叫,過後一下伏在他懷裏笑得幾乎直不起腰,說如果不是他眼明手快,兩人鐵定滾到窪地去變成一對泥豬……
心中莫名悲愴,這些事情已經發生良久,乍然想起,竟是清晰如昨。待要再三細想,又無法記起發生在什麼時段。似是新婚階段,又似是注冊後未擺婚宴,公司剛分配了房子那會子……
眼眶頓覺濕熱,才要抬手拭去,發現前麵正有一對母子拖著手說笑前來。那男孩子約莫七八歲,眼珠子骨碌碌地四下轉著,突然指著他對母親說:“媽媽媽媽,你看那個叔叔這麼大個人了,還在哭呢……”
女人連忙拽了拽兒子的手臂低低嗬斥,拉著他快步走過,經過時不忘瞄他一眼。
小男孩卻一邊走路一邊無畏回望,大抵還在為他臉上的眼淚而迷惑。
他苦笑。想不到無意中當了一回反麵教材。陳優榛說得對,他果然不舍得她。
擁有時不珍惜,失去時才後悔。他的態度,就如同三歲孩童般兒戲。所以陳優榛沒有給他機會,卻聰明地在臨走之際,一次又一次地喚醒他塵封深處的情感,讓他明白自己的感情其實沒有變過,變的隻是年輪,忘的隻是片段。
周博青在超市逛了一圈,買了一瓶紅酒和兩袋花生,緩緩步回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