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夕陽西下,仲清叫人卷起簾子,就把桌子挪到廓前,擺了四個座兒。王恂道:“便飯,沒有為你們添菜,我這裏卻比不得度香。”桂保道:“好說,你的便飯我也吃得記不清了,東成居也作不出來。度香處也過於糜費,其實如何吃得這麼許多。”說完就同坐了。廚房內聞得有相公,便多備了八個碟子,添了四樣菜。先把黃酒、小吃送上來。玉林、桂保各敬了酒,便談談講講,淺斟低酌了一回。仲清、王恂又問了些近日的事,見玉林不肯喝酒,因問道:“你的酒量很好,為什麼今日不喝?”玉林道:“這兩天嗓子啞了,受了熱,所以不敢喝酒。”仲清又叫拿些水果出來,仲清道:“喝酒不行令,是斷不能爽快的。人少又行不得什麼令。”桂保道:“我們行那個《貼翠令》罷。”王恂道:“也好。”就叫拿出骰子來。行了一回,各人卻也吃了許多。
方才王恂日間聽了仲清品評各人的情境,因想起《花譜》中諸旦都也講究情分的。因問玉林、桂保道:“你們此刻在怡園演習,那十個人,你可曉得他們有幾種情性,脾氣是那個最好相與,可講得來麼?”桂保道:“這十個卻也好幾樣,內中就是玉儂脾氣冷些,其餘沒有什麼脾氣。”玉林道:“講情性風雅,心地聰敏,不慕勢利,意氣自豪,是瑤卿。一塵不染,靈慧空明,胸有別才,心懷好勝,是媚香。溫文俊雅,出言有章,和而不流,婉而有致,要算香畹。言語爽直,風度高超,雅俗鹹宜,毫無拘束,是靜芳。恬靜安詳,言語妥貼,是瘦香。
心靈口敏,儀秀態研,是小梅。泛應有餘,風流自賞。”把嘴向著桂保道:“這是他。別有會心,人難索解,海枯石爛,節操不移,這是玉儂。把潔守貞,不計利害,是玉豔。至於我則無長可取,碌碌庸人,使人嫌棄的,就是我了。”桂保道:“這是你自己不好下讚語,這考語待我出吧:芳潔自守,風雅宜人,不亢不卑,無好無惡,這些是佩仙。”仲清、王恂同道:“這考語出得很切,足見蕊香近日識見又長了好些。”玉林道:“我卻當不起這考語。”王恂道:“還有幾個人索性請你批評批評。”桂保笑道:“是誰?”王恂道:“蓉官、二喜、玉美、春林、鳳林,這些人又是怎樣?”桂保笑道:“這又是一路,不與我們往來的。我們是玉虛門下弟子,是興周伐紂的,他們是通天教主門人,是助紂為虐的。這些人是龜靈聖母、申公豹等類,卻也有些旁門左道的神通,倒也利害。我們那一日運氣不好?與他們同席,便小小心心的待他,斷不敢取笑他一句。即如佩仙的事,不是蓉官攻出來的?琪官的苦,不是二喜作成他的?還有我們這個杜玉儂,我倒替他擔心。他見一個,便得罪一個,他的冤家竟不少了。他的記性又平常,尋常會過的,歇幾天見麵就想不起來。人人恨他的架子大,臉麵冷,不會應酬,就是對著度香,也是冷冷的。唯聽得心上隻有一個梅公子,是生平第一知己,竟會眠思夢想得害起病來。這梅公子是誰呢?”仲清道:“難道你還沒有見過這人,怎麼想不起來?”王恂道:“媚香生日,那一位頂年輕,生得頂好的,就是梅公子,號庾香。”桂保想了一想,道:“是了,是了,果然不錯。論容貌與玉儂一對,但他倒合得來玉儂這脾氣嗎?”玉林道:“那一天玉儂沒有來,怪不得那位梅公子是無精打彩的,話也不說,酒也不喝,略喝了幾杯,就出席躺著去了。後約定到瑤卿家裏去,他答應了,也沒有來。王恂道:“聽得前日他倒與素蘭、琴言逛了一天運河呢。”桂保點點頭道:“口惡!怪不得玉儂回來病就好了。”當下四人說說笑笑,已過了二更,桂保、玉林也要回去,就告辭了,各自上車而回。仲清、王恂又談了一回,各自回房不提。下回是怡園請客,演出新戲,不知華公子看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