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無言,正是因此,我才被你嚇得不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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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
我這一生,除卻父母,隻與一人糾纏最多。
那人便是子都。
幼時之事,我是真記不清了。隻因自小便知道雙肩擔著父皇母後厚重的期許,眼前更是滿朝眾臣和天下百姓的目光,那時自然是被宮中嬤嬤教養的中規中矩,隻怕行差踏錯一步,惹來非議不斷。以致於後來母後與父皇回憶起他們女兒的童年時,總是一副茫然的神情。
這不奇怪,我是沒有正常孩子的童年的。因為那是一段漆黑不見天日的歲月。投毒,謀殺,意外……
一個個凶手的名字在我的耳邊出現,又徹底消失在人世間,可是這些陰謀詭計卻從未消失過。所以之後為了讓所有人都認為我年幼無知,並無危害,我便開始了活潑胡鬧的時光。
如今回想,除了因為年紀小之外,我大概也是刻意忘了那段歲月。
與子都相關的完整記憶,最早的隻能追憶到八歲那年的某個春日。我坐在禦花園的涼亭裏賞花,周圍是幾位皇親國戚中的女眷,也都是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五六歲,她們是隨母親或祖母入宮拜見皇祖母的。
恰好那日忘了叫圓喜通知子都不用入宮伴讀了,這邊我正端著皇室風範招待著他人,那邊他已白衣款款地從假山後繞過來了。
他已有十五歲,身量抽芽般瘋長的年紀。大約是讀多了魏晉清談的書,魏晉風度也融入了骨髓裏。發絲總不願束起,隻攏在肩後,一路踏著小徑走來時,廣袖鼓舞,墨發旖旎,說不出的瀟灑風致。
我起初還並未在意,左手邊的一個十幾歲的遠房表姐最先開口,捏著一方絹帕虛虛掩住紅豔豔的唇,低聲道:“那是哪家的公子,竟能這般直接入了內宮。”語氣裏有些慌亂,卻又似乎帶點驚喜。
我這才抬眼去看他,隻一眼便不禁想起那首《思帝鄉》來: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之前讀時隻覺得是首由白紙黑字寫就的詩,如今成了朱砂丹青繪就的畫,字字句句都是生動鮮活的一個人。
不過也僅此而已。子都後來追問起時,得意地笑說:“原來陛下八歲便鍾情與我了,真是……嘖嘖……”
我覺得好笑,他也太誇張了些,我雖心智早熟,倒還不至於八歲就懂男女情愛,那時不過是欣賞他罷了。之所以會記得這般清楚,大約也是因為這是他在護著我被疾風踏傷之前,唯一以站立行走的姿態出現在我麵前的畫麵……
至此很多年後,在那個永生難忘的戰場,當他從馬上一躍而下,立在那裏時,那首埋在心底的詩句才又鮮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