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非等閑之輩,豈會被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暗算了去,即刻大掌翻出,身形陡移,竟在一招之內搭上肩膀,鉗製住了她的行動。手中長針再現,對著胸口就要紮下,卻在離她一寸的距離生生停下。
他望著她單純無瑕的臉,居然第一次下不了手。
他片刻的猶豫卻讓她從震驚中清醒了過來,見那細針又要落下,她不禁焦急地喊出聲:“你不能殺我!”
“為何?”
她這次是豁出去了,“你既已猜出我的身份,便要知道我若一死,師父與師兄定不會放過你。我今天若日落未歸,師兄必會親來尋找,以你現在的能力根本就是螳臂當車。”爹爹啊,你今日就勉為其難當我那還不知道在哪裏的師兄一回罷。
她心中忐忑,手心汗濕地難受,麵上神色卻不變:“我雖年紀小,卻也懂得江湖上的規矩。若你今日大發慈悲決定積德,我便將身上攜帶的藥品全數贈與,且歃血盟誓,決不把你的行蹤透露一星半點於外人。”
軒轅老人與箬竹公子皆是醫界奇才,他們的藥或許能幫自己抵過一陣也說不定。自己的體力快要耗盡,再堅持個一時半刻已是至多。隻是這小女孩。。。能相信麼?
洞外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曲笛,聲聲陣陣婉轉閑適,淡然中卻又包含了一股明朗積極。女孩眼睛一亮,對他眨眼笑道:“師兄尋我來了,沒騙你罷?”
箬竹公子擅笛,技藝超群,這曲調音色。。。那麼她所言非虛?
那笛聲帶著些微的內力,卻足以深入他的體內勾起原本便不□□寧的紊息。劇痛排山倒海地湧來,男子頓時渾身大震,氣血在體內亂竄,一陣白一陣紅,映得他原本扭曲的麵容更加詭異。她一驚之下連連向後退去,而那男子卻絲毫不肯放鬆,按著雙肩緊追不舍,直到她的後背撞上石壁,發出
“砰”的一記悶響。
她隻覺得自己被一個堅硬的軀體抵上了牆壁,從小到大也隻有父母、兄長、幹爹、師尊與自己親近,如今同一個不明歲數、不知長相的陌生男子莫名其妙地有了身體接觸,當下羞憤地就想殺人,無奈整個人被箍得牢牢,情急之下隻得張開檀口朝那人肩膀咬了下去。。。
。。。。。。
她鬆了一大口氣,用力推開了他撐著牆壁站了起來。斜眼瞟了瞟地上已然昏厥的男子,突然覺得精疲力盡,腿又開始發軟——誰說她不怕,她可是怕得緊呢。這人實在隱藏的太好!早知道他虛弱到這個地步,也不必如此多費唇舌了。自己從來沒有殺過人,也不屑去動這樣一個無力抵抗之人。
她惡狠狠地踩了他一腳,忿忿地轉身就走,回頭還不忘白了一眼地上的無辜紅尾鵟,“還不是你,今日才遭了這份罪。”
她走到洞口,掀起榕樹氣根的纖手突然頓了頓,腦中似乎在猶豫鬥爭著什麼。她躊躇回頭,隻見那人長發半掩的麵容越發慘白如紙,沒有丁點血色,幹涸的殷紅凍結在突起的手骨上,透出一種愴然無助的悲涼,震得她的心猛然一跳。洞外的笛聲越來越近,曲調也越發緊湊快速了起來。她咬了咬唇,下定決心般歎了口氣,轉身快步回到了挺屍於地的男子身邊。
“哎,我真是吃錯藥了,這樣的人都會救!唉,還是太心軟了。。。”她自言自語著,再次從衣服裏掏出一堆瓶瓶罐罐,隨便挑了瓶,也不管會不會噎死他,扒開了幹裂的嘴唇便喂了一大通。
“這些藥留給你。雖然不是你主動放我走的,不過我還是恪守了承諾,以後你也別找我麻煩。”她撇了撇唇站起身來,略略整理了身上衣裳,把鬢邊的亂發仔細別好,又動了動麻意漸散的腿,這才微微一笑,輕快地小跑出了山洞。
“哥!你這次又沒找到我!”
“墟兒,你都多大了,若是爹爹來尋,你可還會跟他玩這種三歲小娃的遊戲?”
“可我分辨得出你和爹爹笛音的不同啊。。。”
“墟兒,你的弓弦怎麼斷了?”
“嗯,那個,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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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後。
一男子臨窗而立,開啟的窗欞於風中微微搖擺,從那一方天地望去,隻見漫天的落英繽紛,姹紫嫣紅,在他身後翩然地翻飛舞動。男子側著臉看不清容貌,而那身寬擺的玄衣似錦,長長地拖在地上,散成了一朵魅惑張狂卻沉靜至極的懾日玄瞑花。
翅膀撲楞聲起,信鴿從窗邊飛走,引來肩上紅尾鵟陣陣躁動的輕跺低鳴。
手掌輕抬,衣袖滑落,顯出他腕上奇特的鐲飾——那是由一根做工精細的弓弦彎卷纏繞而成。修長的指拈開卷成一小條的皮紙,美好的唇控製不住地勾起。
“找了你整整六年,我們,很快又會再見麵了。”
他撫上了肩頭,層層衣料下是他不願用奇藥除去的傷疤。低低的淺笑逸出唇瓣,縹緲地回蕩在空曠的庭間回廊內。
【墨完墟,箬竹公子與墨玉公子之女,年十六,月前及笄。四歲隨定疆元帥隨輕塵習弓,八歲隨軒轅老人參研易經道法。承其父迦藍劍,但劍術平平,而其母授其輕功,飛簷走壁,青出於藍。一兄謝重鸞,承其母靈犀劍,劍術高超,且醫學天分絕佳,音律天賦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