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緣起(2 / 3)

這是怎樣一張臉!血肉模糊,亂發絞纏相黏於臉上,根本看不清麵目,尤其是耳邊到後頸處的一條一寸來長的傷口,血液已經凝固,結痂卻凹凸不平地貼在皮膚上,彎彎扭扭,暗紅濡濕,一眼之下觸目驚心。那男子似乎也在靜靜打量著她,深邃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她望進那雙布滿血絲的冰冷眼瞳,即使在如此狼狽的麵貌之下,那雙眸子卻仍然閃動著波瀾不興的清寂與頑強,黯淡卻深濛,像毫無星光的夜晚,寂靜得讓人喘不過氣,卻又像藏著無數波濤洶湧的幻化,隻消一個眼神便能將人卷入其中的漩渦。

是了,紅尾鵟一般不食體積大的動物,它叼走了小白必是要去給它的主人,再者那鷹鵟虹膜淺黃,尚屬幼鳥,主人怎可能放任它在一個陌生環境捕食,這隻說明了一個問題,必是那主人因某些原因而不能得顧,且他人就在附近!而她果真是掉以輕心了,認定了此地隱秘,便一廂情願地以為沒有別人可能誤打誤撞找到這個秘密山洞。

瞧著他似乎身負重傷,行動必是不方便,洞口卻沒有淩亂的痕跡,那他一定是從山洞另一邊的穀中滑落!此人謹慎異常,連地上都放置浸過麻藥的金針,方才自己大意傷著了腿腳,如今竟連輕功也使不出來了。袖中的迦藍劍蠢蠢欲動,她連忙按耐住內息穩下躁動。他雖麵目不甚清晰,但憑衣著、發膚、瞳色暫且斷定不是異族人,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絕不可隨意出劍,萬一傷他不了卻被認出身份。。。

她突然彎唇一笑,自言自語道:“難怪爹娘不放心我一人行走,原是我如此粗心大意的緣故。不過那卦算準了,師尊又該高興了,但,這也應得太快了罷。”男子寒潭似的眼眸閃了閃,眼角微牽,劃過一抹興味。

“嗯,那個,這位公子,你我並無深仇大恨,不必如此兵戎相見罷?”她甜甜地笑著,清秀可人的小臉愈發顯得無害,身體仍然站得恭恭敬敬、紋絲不動,隻等他自動鬆開頸前的挾製。紅發幹爹說,取勝一大關鍵便是要麻痹敵人心智,令其放鬆警惕。

“公子傷得嚴重,以至於麵目不辨,我這裏雖無起死回生的靈藥,卻有一些金創藥、滋補丸,公子需要盡可拿去。”她故意加重“麵目不辨”四個字。看不清樣子,連你幾歲都估摸不出來,這樣就不會殺人滅口了罷。

他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而她在那樣淩厲的目光下竟仍然能夠氣定神閑,著實不知天性使然抑或隱藏的太好。若是一般哭鬧不休的小孩他恐怕早已落針,畢竟這般情勢下自然是越少麻煩越好,否則若被他們找到後果不堪設想。

隻是以這孩子的年紀,何以有此膽色?他不禁有些迷惘,又有點好奇,連著周身的殺氣也漸緩。

她感受到了他的氣息變化,心中不由得長出一口氣。她又展開春風般的笑顏,眼珠子往下轉了轉道,“我本無意打擾公子靜修,隻是這隻鷹鵟受了傷,我才帶它來此處養傷。”男子這才隨著她的眼神看向手中裹得跟僵屍一樣的紅尾鵟,眼皮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

她依舊笑吟吟:“這紅尾偷吃我家兔子,我雖射它一箭卻未傷其性命,且還為它費神包紮。佛語有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鵟雖非人,但終究是條性命,公子說是不是?”所以你放了我就等於造了座大大的浮屠,積陰德啊,她心裏如是想。這人戾氣太深,猜忌心更甚,隻是重傷至此又得時時防備,心神必有倦怠,若不加以言語軟化其心誌,她亦不定走得出這個山洞。

墨灰色的眸子在她臉上緩緩遊移,聽著她軟糯的語調竟有些鬆神。這女孩非比尋常,口中話語看似句句稀鬆平常,實為每一字都經過細細斟酌考量,暗示什麼,點明什麼,她心裏清清楚楚。再者,一般女孩子家即使習弓也不能在這個年紀達到如此程度,更何況是紅尾鵟這般的猛禽,若非有長年的訓練和紮實的眼力根本不能一箭穿翅。且紅尾鵟在皇朝十分稀少,她不僅認得,還大大方方承認,根本就是有恃無恐!

而她卻正好切中了他的弱點,這樣一個人,他更加不能隨便下手了。

“你,是誰?”他的聲音極其沙啞,不像刻意壓抑,應是在刺骨的寒潭中長時間浸泡的結果。

扛出爹娘的名號並非不可以,謝墨夫婦與世無爭,平日裏濟世救人、夫唱婦隨,說來江湖上無論是誰也要給這二人三分薄麵。隻是樹大招風,武林中變態人士也不乏少數,保不準誰人看她爹娘不順眼把她一刀哢嚓了。再者,她從未打算傷他性命,但若此人生還,心中必有牽掛,如果他日成了氣候指不定尋上門來,那她該如何交待?

隻是,她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眼前蒼白虛弱的男子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亦絕非池中之物,定有一日要翻雲覆雨呢?就憑。。。那雙眼睛?

執針的手突然又近了一些,那股尖銳透過衣衫抵著頸前的肌膚,讓她猛地回過神來。“我姓軒轅。”她臉不紅氣不喘地嫁禍,分明不想跟他有任何牽連。對不起師尊,對不起師叔,等我脫了身再給你們負荊請罪。。。

她複姓軒轅,此處又是箬竹公子的居所,眾所周知謝竹筠師承青峰山軒轅老人,而那位高人還有一位神秘的入室弟子,難道這小女孩便是。。。

就是此刻!她眉眼一沉,柔荑按壓弓上機關,絲弦驀地在那男子手中繃斷,她抽回銀弓使勁擊向對方胸口,立時聽得悶哼一聲。心下大喜,她忍住腿上疼痛轉身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