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恨水醒來後,南歌終於安安穩穩躺在屬於自己的寢宮裏,睡了一個舒服覺。
當南歌從床榻上爬起來,一邊已經榮升為大楚貴妃的青菊,急忙給她套好一件灰黑色的貂皮大氅。
走到殿門口,看著殿外飄拂著的雪花,這位大楚的最高統治者陷入了沉思之中。
雪花飄過她微微眯起的長睫,落在了安靜的地麵上。此殿深在皇宮深處,與蕭恨水日前所居的宮殿之間有著一段不短的距離。十分幽靜,若沒有皇帝陛下的欽準,任何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在這片宮殿左右服侍的太監宮女人數極少,都是姚太監一手帶起來的徒子徒孫,和從前便服侍南歌的幾個貼身宮女。為了防止南歌女扮男裝,代兄執政的秘密泄露出去,姚太監與青菊幾乎每時每刻都警惕著這宮中宮女太監的言行。
然而就在這樣安全的環境下,南歌依然雙手負於身後,冷靜地直視雪中,根本沒有透出一絲女兒家的柔弱氣息。或許對她來說,女扮男裝,早已經不是一件需要用心去做的事情。
此時此刻,她已經把自己完全看成了一個男人,一個皇帝,皇宮中那種尊貴肅穆的氣息,已經沁入她的心神,骨肉。讓她的眉目益發增添了一種位居高位者的高華和淩厲。
“定國侯今日可有何異常的表現?”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複雜的表情,天氣有些冷,臉頰有些紅,隱隱因為提起那個人,顯出一些嬌媚的意思。
“還好,該吃吃,該喝喝,藥也照常服,早起還在院子裏打了一趟拳。”青菊攏著小手嗬了口含氣,緩緩走到南歌身邊,憂心忡忡地看了南歌一眼,接過宮女送來的小暖爐,遞給南歌。
“唔,若身體恢複,就讓他回定國侯府去吧。老在宮裏住著總不是個事。”南歌咬了咬唇,手指輕輕摩挲著微燙的暖爐,歎了一口氣說道。
“真準備就這麼瞞三年?”青菊瞧著左右無人,輕輕問了一句。
“至少眼下還得瞞著。總不能讓人誤會……”就因為將那家夥留在宮裏照料了幾日,朝中已經隱隱有不堪的流言傳起,竟然說什麼皇上寵愛定國侯,有斷袖之癖龍陽之好雲雲。南歌雙頰微緊,似乎在緊緊咬著牙齒,壓抑著怒氣。
看著皇上這幅神情,青菊卻是噗嗤一聲,禁不住笑出聲來。“既然都傳成那般,何妨來個假戲真做?”
“死妮子,再說,小心撕爛你的嘴!”南歌猛然回身狠狠瞪了青菊一眼,眼角餘光卻看到姚太監自遠處走了來。
“啟稟陛下,明日便是元日,錢貴妃問今晚宴請百官在慶德殿還是含元殿?”
“哦,就含元殿吧,含元殿莊重一些,畢竟這是大楚建國的第一個春節。讓錢貴妃盡量少花錢多辦事。”一想起將錢芳菲給騙進宮裏來做了管家婆,南歌就禁不住有種想大笑的感覺。想一想,又加了一句:“你在一邊多指點著點,畢竟芳菲也是初進宮,別太叩門失了皇家顏麵。”
“喏。老奴這就去辦。”姚太監忍著笑,剛要退身離開,卻聽身後的皇帝陛下溫聲道:“你也注意多休息著些,老寒腿可是有發作?我記得出雲國朝貢裏有一張白虎皮,等過回我讓人送你那裏去。嗯,四爺幫你設計的暖炕可用著合適?”
“謝皇上……老奴……老奴謝皇上!”姚太監險些感動當場跪下給皇上磕頭,悄悄摸了把眼角,定了定情緒,道:“四爺給設計的暖炕比從前的床榻可是舒服多了,托陛下的福,最近老奴的老寒腿也沒有發作。比起往年,今年真是少遭不少罪。夏太醫還給老奴專門設計了藥湯浸泡的辦法。老奴,老奴感激陛下隆恩,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說著話,姚太監就要跪下,青菊極為有眼色的上前攙住,笑著道:“姚公公快別多禮了,這大雪天,地麵濕寒,皇上連尋常宮女太監都下旨免了跪拜之禮,你老這麼大年紀當然更不用再跪來跪去的了。”
“好,好,老奴知道了,老奴這就盡心盡力去協助錢貴妃辦好今年的春節大宴。”
看著姚太監麵色激動地匆匆忙忙離去,南歌的眼中不由浮起抹淡淡笑意。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太監也是人,也需要人的關心和尊重啊。
“賞賜給各大臣的禮品,讓內務府速速擬訂,務必在今晚晚宴之前弄好。”南歌叮囑了青菊一聲,轉身往明德殿而去。
明德殿中,舒展翅膝上蓋著厚厚的毛毯,靠在火牆上,正在看一份奏章。可惜他的腿,原本已經有了起色,因為在七星小築的意外中毒,那一份起色也消失殆盡。加之這些日子忙著國事,對於腿的鍛煉便荒廢了下來。
南歌到達門前的時候,見無染正在為舒展翅捏動廢腿,舒緩血脈,不由阻止了內侍的傳報,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見無染抬起頭來,笑著點了點頭,接過無染的工作,手指舒動,幫舒展翅揉捏起來。
“唔,還有肩膀……”似乎被揉捏得舒服,將臉埋在奏章後的舒展翅輕輕哼了一聲。
南歌笑著起身,剛要轉到舒展翅身後,一角明黃驀地進入舒展翅的眼角餘光。不由咦得一聲,驚訝道:“皇上什麼時候進來的?”一想及剛剛竟是皇上在為自己揉捏雙腿,眼中頓時一寒,威嚇一聲:“無染!”
“嗬嗬,別罵他了,他早就出去了。今日過年呢,就不要看了!”說著話,南歌便將舒展翅手中的奏折抓起來拋到一邊的書案上,瞧了瞧舒展翅的發髻,略略皺眉道:“誰給你梳得發髻?”
“無染。”無染是四個貼身侍衛中最細心的一個,舒展翅的衣食住行基本都是他在打理。“不好嗎?”
“哦,有點亂了,估計是你自己蹭在火牆上蹭得。來,今日姐姐幫你梳頭。”
“喂,你……小聲點……”舒展翅一聽南歌又自稱姐姐,不由瞪了一眼。
“有無染他們在外麵看著呢,無事。”
南歌嘻嘻一笑,將舒展翅頭上的發簪一拔,取下白玉發冠,找來一把玉梳,輕輕幫弟弟打理一頭黑發。
南歌溫軟的手,輕柔的動作,讓舒展翅有種被母親疼愛著的錯覺。
緩緩閉上眼目的舒展翅,常人眼中清冷乖戾的麵孔上,浮現出溫暖幸福的笑意。
這樣的時光,真是幸福的時光,仿佛周照得一切都已經靜止陳寧,唯有那把梳子緩緩在發絲上滑動。
“咳,皇上真是好友愛啊!”
正當南歌將舒展翅的頭發剛剛挽好,用發簪別住,就見厚重的門簾突然被打開,蕭恨水一身雪花站在門前。
“你?”南歌萬沒想到,有無染無塵等人守在外麵,竟然還是讓蕭恨水不知不覺走進內殿。想一想,方才一幕,不過是做哥哥的在幫弟弟整理發冠,也沒什麼破綻露出。
便直起腰,大模大樣走回龍案後就座,故意陰沉著臉問道:“定國侯不經通報闖進明德殿來可有大事稟報?”
“這個,大事沒有,小事倒有一件。”蕭恨水也不看皇上的黑臉和相王舒展翅的白眼,隻管順手拖了把椅子大大咧咧往上一坐。指了指自己的頭發道:“臣的頭發也有些亂,臣想麻煩皇上也幫臣梳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