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那張清水般晶瑩圓潤的臉兒上,此時充滿了慵懶的春意,一頭秀發披散在肩上,微微張開的一絲星眸之中,滿是盈盈水波,盈盈情意。
他知道此時的她已經迷醉在他的撫愛和親吻裏,就是此時要了她的身子,她恐怕也難以做出拒絕。可是,他蕭恨水百無禁忌不在乎什麼形式,南歌一個女人家卻是要在乎,若此時要了南歌,萬一不能及時成親,萬一他還要回漠北,他怎能讓南歌一個人大著肚子遭受世人的苛責和詰難?
他長長地吸了口氣,用了絕大的毅力,才克製了心魔的誘惑,輕輕將南歌敞開的衣襟抿緊,用狐袍將南歌的身子包裹了緊緊抱在懷裏,吻了吻南歌的額頭,柔聲道:“歌兒,對不起,我剛才太莽撞太放肆了,我們應該成親後才能做這事,在這樣的地方要了你,未免太委屈你了,何況你身子還不好,我,我真是該死……”
南歌慢慢睜開眼睛,靜靜凝視著蕭恨水,臉上羞暈漸去,慢慢露出歡喜的神色,她忽然翻身而起,手臂一伸抱住蕭恨水的脖子,臉頰挨擦著那略略有些粗拉的臉龐,忽然用蚊蟻般小小的聲音道:“我愛你……”
“歌兒你剛剛說什麼?”蕭恨水吃驚地叫了起來。
蕭恨水原本心中擔心責怪自己,驀然之下聽到這三個字幾乎有些不能自持,整個人仿佛燃燒起來般,臉色漲得通紅,強健偉岸的身子竟不自覺戰栗起來。
“我……”南歌咬了咬唇,方才鼓起的一點小小的勇氣,被蕭恨水這一聲驚叫,頓時嚇得煙消雲散,臉一下子埋進蕭恨水的懷裏,再也不肯張嘴。
“哼,壞丫頭,我都聽到了,你說你愛我,我聽到了!”蕭恨水有些欲求不滿地恨聲道。平素裏不是膽量很大嗎,怎麼遇上情事就膽怯地像隻小貓。
“聽到了你還問?”南歌的手探過狐袍,揉進蕭恨水的腋下,忽然狠狠扭了一把。
“啊,壞丫頭,你要是再扭下試試,看我不就地那個……”
蕭恨水正想著繼續跟南歌膩味,忽聽得遠遠傳來輪椅碾過雪地的聲音。
“喂,那個喜歡夜裏闖人家院子的人,是不是該把我姐姐交出來了?這大冷的天,要是敢把姐姐凍壞了,看我不讓你好看!”
舒展翅清亮的聲音,在早晨清冷的空氣中蕩漾開來,震得兩隻在梅花樹上交頸斯磨得喜鵲,喳喳叫著,騰空飛了起來。
南歌猛然聽到弟弟的聲音,整個人簡直給嚇得不敢動彈了,像是被大人捉到的正做壞事的小孩,一雙眼睛驚慌地望著蕭恨水,滿滿都是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怕他?小屁孩兒……管得倒寬……”蕭恨水低低地附在南歌耳邊笑罵了一句。
聽蕭恨水罵舒展翅小屁孩,南歌先是愕然,緊跟著捂著嘴吃吃笑起來。
等兩個人收拾停當出了亭子,院子裏已經不見了舒展翅的人,不遠處卻落著一頂罩了擋風簾子的軟轎,幾個太監低頭躬身侍立在轎子邊。顯然是舒展翅命人抬來的。
“我,我走著就好。”南歌有些不好意思。
“怎麼,非要我抱上去才成?”蕭恨水威脅地瞪了南歌一眼,招手讓太監將轎子抬近了,這才親手摻著南歌上了轎子。
回樓梳洗停當的南歌,剛進了吃飯的花廳,見蕭恨水與舒展翅一左一右坐在桌子兩側,正在針對漠北的戰事進行著非常熱烈的討論。
南歌不由有些不敢置信地挑了挑眉,這倆從前見麵可是跟烏眼雞似的,如今怎麼這麼和諧了呢?
“哈,姐,快坐下來,今天可是我親自掌勺做得早膳,你可得給麵子多吃一些!”舒展翅一見姐姐麵色紅潤地走了進來,不由連連向南歌招手,讓南歌坐到自己身邊來。
蕭恨水目光若有意若無意地在南歌唇上掃了一眼,見南歌的唇紅潤之外微微有些泛腫,不由低頭假裝喝茶,忍了唇邊得意笑意。
舒展翅假裝沒看出姐姐的異樣,一擺手,便見有兩個清秀的宮女呈上兩個托盤。
南歌定睛看去,卻見如玉的荷葉狀托盤中,一片片精薄如紙顏色緋紅的精肉切片,碼放成圓形,猶如一輪初升紅日,周圍卻點綴以翠綠的香菜,看來令人頗有食欲,一股微帶酒味的肉香自肉片中傳了出來。
另一盤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所製,晶瑩剔透,清香撲鼻,盛在盤中潔白如銀,望之如中天皓月,卻顯然是一盤素菜。
南歌有些吃驚地望著自家兄弟,不肯置信地問:“這菜真是你親手做的?”
“當然是弟弟我親手做的。”
舒展翅得意地笑了笑,指著那菜式娓娓而談:“這一道葷菜,選淨白羊頭,以紅薑煮之,同時佐以五味香料,爛熟之後以細沙布緊緊卷起,再淋以美酒,使酒味入肉,然後切如薄紙,品之風味無窮,名之‘緋羊首’。這道素菜是以山藥切片,蓮粉拌均,至於味道可以選擇甜口,酸口,鹹口,我如今選擇的便是鹹口,清香撲鼻,爽脆可口,又因皎潔銀白,故名‘月一輪’。”
又指著宮女新端進來的一道湯道:“這個是‘十全大補湯’,是將雞、鴨、鵝、肚、排骨、肘子剁成核桃塊,同冬筍、墨魚肉一起放入砂鍋內。把黨參、紅棗、花生米用紗布包好,再把花椒、大料用紗布包好,其餘九種藥料也用紗布包好,三個包都放入砂鍋內,加入清水、蔥、薑、蒜、醬油,砂鍋上旺火燒開去浮沫,加入鹽、料酒改小火燉至熟爛,約一個半時辰,撈出調料和藥料包,把黨參,花生米、大棗拆包後再放回砂鍋內攪勻,其餘藥料、調料不要,去淨蔥、薑、入味精、香油,即成。這個可是富有營養,滋補養顏,是我專為姐姐做的。”
南歌萬萬沒想到,從小在侯府中養尊處優的舒展翅竟然能為了自己去親自下廚,不由感動得目中氤氳,趕緊用銀勺舀了湯喝。果然味道鮮美濃鬱。
而蕭恨水吃著那“緋羊首”也嘖嘖讚歎不已。
“展翅,等教教我,我也學做飯。”南歌見蕭恨水陶醉於美食的模樣,心下微微一動,放下湯匙對舒展翅道。
“你還是跟小四學吧,那家夥可比我會做得多,嘿嘿,我這幾樣可都是在他指導下完成的。”舒展翅有些靦腆地笑了笑,一點也不自滿。話說,之所以親自下廚,蓋因為姐姐最近心情抑鬱食欲不佳,不太肯進食。
昨天夜裏蕭恨水一進梅園,舒展翅就得到埋伏在暗處鐵衛的稟報。想著蕭恨水是姐姐真心喜歡的人,見了這家夥姐姐心情一定會好起來。如此一想,天不亮便將小四從被窩裏提出來,兩個人在廚房了忙活到大天亮,見蕭恨水還未將南歌從梅園中帶出來,怕南歌凍餓壞了身子,這才扮黑臉殺進梅園。
七星小築中眾人其樂融融談笑甚歡,沿著流晶河東去,大約十幾裏左右的一個小村子裏,正劈裏啪啦放鞭炮辦喜事。
那位身穿大紅喜袍滿臉笑容的新郎官,麵貌英俊,身形略顯消瘦,竟然是已經被呂家人宣布死亡的平西王呂嘯天。
此時的呂嘯天,被村人叫著阿呆,據稱已經失去從前的記憶,李家人也對外宣稱,新郎是新娘子李玉梅在河邊救起的一個流浪漢,為報答李玉梅的救命之恩自動入贅女方,成了李家的上門女婿。
李玉梅乃是村裏一戶打漁人家獨生女兒,自小也定過一門姻緣,可那男方原本答應入贅李家,不想那張姓男子長到十七歲那年中了秀才,張家便以為自家兒子乃是神童轉世,不可能入贅李家,竟找了在方圓百裏頗有實力的鄉黨親鄰趕了一馬車的禮品往李家退親。
李玉梅雖然年齡不大,但也是個有誌氣的人,一氣之下,將那退親的趕出了門,將禮品統統給拋進了河裏。自此,一根竹竿走江湖,跟著父親開始了成家立業的打魚生涯。
那日天雪一停,勤勞的李玉梅冒雪撐了小船順著流晶河來到鳳鳴山下的深潭,正準備打魚,忽然見山上落下來一個人來。
那人帶著坍塌了的雪塊轟隆一聲落進崖下的水潭,幸虧李玉梅手腳靈活,將小船撐開了些,險些被那人帶起的水浪將小船給掀翻了去。
一見人落了水,善水性的李玉梅顧不上脫掉棉衣棉褲,一個猛子下去,將人自潭水深處拖了上小船。
用漁家人精通的解救溺水之人的辦法施救後,那落水的男子漸漸有了呼吸。李玉梅趕緊將船撐回上遊自己家。
等南歌等人聞聽消息趕來,李玉梅早就沒了影蹤。而那依照水流走勢帶領禦林軍往東找去的南明玉也萬萬沒有想到,人沒被河水衝到河的下遊,而是被一個打魚的姑娘帶回了上遊的李家莊。至於那件在下遊找到的袍子,顯然是呂嘯天在落崖時掙紮跌落進河水裏,又被河水給衝到下遊去的。
鞭炮聲劈劈啪啪從大清早就開始在河邊燃放,從七星小築騎馬往京都趕的蕭恨水,順著流晶河,聽到那隱隱約約的鞭炮聲,還由此想到自己與南歌的婚事。蕭恨水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結婚的人竟然會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呂嘯天。
蕭恨水想著趁著年前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將與南歌的喜事給辦了,那些朝中的大臣們也紛紛上表催請皇上趕緊選妃立後。
國不可一日無主,國也不可一日無後。其中吵吵得最凶猛的,當然得數那些個家中剛好有女兒適嫁的臣子們。
南明玉正被這些個大臣給吵得頭疼,突然聽宮門侍衛稟報定國侯回朝來了,頓時高興地急忙起身離開龍椅,親自將蕭恨水迎進大殿。
“臣蕭恨水拜見皇上!”
待南明玉回到上位,蕭恨水重新以臣子禮拱手拜見。
大楚建朝以來重新製定了朝綱朝規,但凡臣子見君王,除重大節日行三拜九叩大禮外,其他時間皆行拱手禮。
“蕭愛卿平身,蕭愛卿自漠北趕回京都,一路辛苦,來啊,賜坐!”
南明玉急於從剛才選妃的話題裏擺脫出來,看到蕭恨水歸來,剛想將話題轉移到漠北戰事上來。不想剛賜坐給蕭恨水,蕭恨水就出列奏請。
“臣有表奏,臣想懇求皇上賜給臣一樣寶貝!”
“嗬嗬,不要說一樣,就是十樣八樣,憑著蕭愛卿在漠北的戰功,朕也會一並準了!”南明玉正愁不知道該獎賞蕭恨水什麼呢,一聽蕭恨水主動提出了,急忙滿口答應。
“皇上此話當真?”蕭恨水不懷好意地慢慢抬起頭來瞟了一眼皇上。
“當然當真。蕭愛卿但說無妨!”南明玉滿臉笑容,雖然心下有些嘀咕蕭恨水到底想要什麼寶貝,可想一想隻要國庫裏有的,想要什麼便給什麼。不想那蕭恨水忽然單膝點地,跪在階下道:“臣想請皇上將護國長公主賜給臣為妻!”
“啊?這個?”這家夥竟然要的是南歌?南明玉對蕭恨水的要求有些出乎意料,也有些意料之中,正要點頭作答,不想旁邊有人站出反對。
此人乃是吏部侍郎趙彥斌。隻見身穿三品朱袍的趙彥斌上前兩步拱手道:“臣有本奏!護國長公主乃平西王王妃,今平西王屍骨未寒,即論嫁娶,未免會成為天下人詬病,有損皇家威儀!有損皇上龍威”
“這個……”南明玉剛要說出,南歌在呂嘯天墮崖身亡之前便被呂家休棄。可這樣說出來的話,未免對南歌今後的名聲會有不良的影響。畢竟被夫家休掉,不論什麼原因,不論這裏麵是否有冤屈有誤會,在這男尊女卑的社會裏,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本來朝中之人對呂嘯天的死就有非議,若再知道這事,隻怕非議更甚,說不定還會有人懷疑是皇上或者相王不忿長公主被休,暗地裏派人謀害了平西王。
蕭恨水聽那趙彥彬反對,剛要反唇相譏,不想站在對麵文官行列之首的中樞大學士趙鶴南,三朝元老張之洞也站出反對。
“臣等也不同意現下就賜婚長公主與定國侯,護國長公主乃天下女子之表率,平西王剛剛身亡便立即改嫁朝中重臣,未免會讓天下人恥笑!”
人家的意思不是說不同意賜婚,而是不同意現在就賜婚。問題是,若今年不能賜婚,老子就得幹耗三年!
蕭恨水那個氣啊,一雙美目紫光灼灼,鐵拳緊握,有些殺氣騰騰轉過身來。
那充滿唳氣的目光掃過趙鶴南,趙鶴南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掃過張之洞,張之洞老頭則緊張地狠勁揪了揪頜下的花白胡子。
掃過趙彥斌,四十餘歲的趙彥斌卻用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氣,冷笑之後,使勁停了停脊背,似乎在標榜自己的威武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