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6章 反對(1 / 3)

鵝毛般的大雪在傍晚時分,又紛紛揚揚灑落下來。

京都的大街小巷就像鋪了一層羊絨毯子一樣,一隊上千騎整齊的快馬自皇宮方向,踏著這羊絨一樣的雪毯疾馳出了京都。那紛亂的馬蹄聲,和將士身上肅穆的盔甲,讓經曆了一場戰火之苦的京都百姓的心又提了起來。

難道京都又要打仗?

這隊快馬,顯然是禦林軍中的精騎,隻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從京都飛馳至鳳鳴山下。

雲層漸漸的厚了,傍晚慘淡的日色直接被吞噬進了陰暗之中,風也漸漸大了起來,卷著山石路麵上的積雪在空中飛舞著。又有雪自天上降落,來自不同地方,深淺不同的雪花,憑借著風的力量,在半空糾纏在了一起,在壓抑的空氣中歪曲地扭動頭,直灌進那些騎馬的將士和從山崖下縱躍而上的高手脖頸,帶來一陣陣切骨的寒冷。

靠近山崖的地方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的車窗與下沿都用膠封的極好,沒有一絲寒氣能穿透進來。隻是車前厚厚的棉簾正麵抵擋著風雪的襲擊,是不是發出幾聲悶悶的悲鳴。

車中生了暖爐,一股熱氣循著酒的香味散開蒸騰,令車廂內溫暖如春,與車外的嚴寒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坐在車內等候消息的相王舒展翅,因為煩躁,感覺有些熱,右手的兩根手指伸到頸間,剛想將裘衣的領扣鬆些,就見厚重的棉簾猛然被人從外麵揭了開,竄進來一個滿身是雪的雪人。

“先將雪撲掉!”舒展翅責怨地喝了一聲。

見那人縮出去後,外麵響起仆仆的拍打聲,急忙自路子上取了熱好的酒,等那身影再次進來的時候,及時將酒杯遞了上去。

“喝口酒暖一暖。”

火紅色的獵裝雖然撲了外層的雪,進了暖融融的車廂,依然起了一層薄薄的水意。尤其那雙明亮眼睛上的睫毛,更是掛了一層朦朧的水珠,加上凍得通紅的臉頰,看起來楚楚動人,惹憐愛。

“還是沒有找到。大哥與高大人已經帶著禦林軍沿著崖下的水流往流晶河下遊找去了。若是今天晚上找不到,就算是落崖時落進了河水裏,明日裏也隻怕凶多吉少。”南歌吸了吸鼻子,顯然這陣子在山崖上下飛縱已經讓她單薄的身子有些受涼。

“他是皇上,怎麼可以……”舒展翅聞聽竟然是南明玉親自帶著禦林軍出城來尋找意外墮崖的呂嘯天,一雙劍眉頓時驚得飛了起來。

“他還是呂嘯天的結拜大哥,總不能……唉……都是我不好……”呂嘯天生死未卜,心中堵悶,南歌一口將酒盅裏的酒灌下喉嚨,火辣辣的感覺直衝鼻腔,因為喝得急,禁不住嗆咳了幾聲。

“與你有什麼關係?是他自己找死!”舒展翅憤怒地一巴掌拍在車廂壁上。

“可他畢竟是……呂家的獨子……”

南歌歎了口氣,揉了揉凍得有些發麻的手,剛要起身往車廂外走,衣襟被舒展翅一把扯在手裏。

“不要再下去了,此時天色混暗,山上積雪又鬆,你可別……”

“我沒事,相信姐,姐可是當年有名的小飛燕,這點雪算什麼……你讓人在山崖上生一堆篝火,再讓人多備些酒和禦寒的薑湯。”

南歌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一鑽出車廂,始感覺現實還是殘酷的很,雪片冷風刀子一樣削在臉上,若夜裏冒著這樣的風雪在懸崖峭壁上上上下下,危險係數可想而知。

“趁著天未黑透,大家再努力一次,凡是崖下突出的山石鬆枝上再搜尋一遍……一刻鍾後在崖下彙合……一定要保證安全……”

風雪中傳來南歌的喊話聲,舒展翅深恨自己不能代勞,隻能眼看著身子單薄的姐姐一遍遍在那懸崖峭壁間冒著生命危險上下搜尋。

呂嘯天,你這個王八蛋!想找死你回家死去,非要鬧得這些人不得安寧!

舒展翅咬牙切齒的暗罵,想起南歌臨走前的吩咐,急忙招呼四衛中唯一留在身邊的無染,給大夥備酒備薑湯。自己則堅持坐到輪椅上,指揮著一些青壯難民尋找來幹材,在山頂生起一堆大大的篝火。

火光衝天,映得大半個山壁紅彤彤的一片。

一夜大火不滅,一夜搜尋未果。最後連一直深抱希望的夏晴朗都絕望了,堅決反對南歌再繼續找下去。

“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已經折損了兩名侍衛。侍衛也是人,不能不顧侍衛們的死活。算了,算了,這小子八成是被河水衝到下遊去了。等皇上回來再說吧。折騰了一夜,大家夥先回定國書院歇一歇。”

夏晴朗如此說,南歌禁不住也點了點頭。

除了留下十幾個人在山崖上繼續生火等消息,其餘人都回到了定國書院。

直到中午的時候,跟隨皇上往流經河下遊找人的侍衛才回來稟報,說是在下遊某個河轉彎的地方,發現了平西王身上的一件裘袍,皇上已經下旨,凡發現平西王者,賞金萬兩。

第五日上,還是沒有消息,眾人都有些絕望了。

平西王府開始為呂嘯天置辦後事。將在河灣上發現的那件裘袍當成了呂嘯天的替身,裝進了棺槨之中。

莫玉蓮那個哭嚎啊,心想自己這還未等懷上平西王世子呢,竟然就成了寡婦。

“老夫人,玉蓮還年輕,你看……”莫芳心疼女兒,不舍得讓女兒如此年少便在這平西王府中守寡,在平西王靈前上了一炷香後,捏諾著對老夫人開了口。

灰發蒼蒼的老夫人正在靈前為兒子念經超度,聽到莫芳說話,睜開眼睛望了望,轉瞬卻又閉上。

莫芳見老夫人半天沒有動靜,眼珠轉了轉,急忙扯了扯幹嚎中的女兒。

莫玉蓮正嚎得嗓子發幹,被老娘一扯,趕緊跟著退出靈堂。

“我說女兒啊,你到底有什麼打算,娘可不忍心你這麼小就守寡。”莫芳心疼地捧著女兒的小臉瞧了瞧,見那一雙眼睛雖哭嚎了這大半日卻一點也未紅腫,知道呂嘯天的死對女兒並未有什麼打擊,不由就放了心。

“我還能有什麼打算?走又不甘心。”莫玉蓮掙開母親的手,倒了杯茶潤了潤喉嚨。

“是啊,娘也不甘心。若是再熬上幾年,熬得那老東西蹬腿西去了,這平西王府諾大的家業說不定就是我們母女的了。”莫芳手指快速地將一塊絹帕纏成了一團,在手心裏惡狠狠地一握,滿臉盡是貪婪。

娘兒倆正在屋子裏算計著呢,老夫人身邊的大丫環紅珠便與管家吳伯帶著五六個體格健壯的家丁沉著臉走了進來。

“莫夫人,老夫人已經準許你帶著你女兒離開王府,隻是王府內宅的賬單以及財務需要先交接清楚。”

紅珠的話一出口,頓將莫氏母女嚇了一跳。

那老東西什麼意思?想讓她們娘倆淨身出門?

莫玉蓮驚慌失措地躲在莫芳身後,連連小聲問:“娘,娘,怎麼辦?怎麼辦?”

“我什麼時候說要帶女兒離開王府了?我女兒是王府裏的姨太太,如今王爺既然休了王妃,按道理講,作為王爺唯一納進屋的女人,我女兒就是準王妃,誰敢趕我們走?”

莫芳當然不甘心就這麼被人趕出門去,脖子一梗,手使勁拍著桌子以壯聲勢。

“嗬嗬,莫夫人真是健忘,就連我方才在王爺靈前也聽到有個人抱怨說自己的女兒還年輕,怎麼,這回又不想走了?”紅珠早就看不慣這莫氏母女的行事,毫不留情地譏諷。

“你這個賤婢!我們走不走與你何幹,我,我要找老夫人說話!”莫芳剛想揚起手,去抽紅珠耳光,看到紅珠身後麵色不善的幾個壯丁,頓時嚇得又縮了回去。

“老夫人說了,不想再看到你們。”紅珠一揮手,對身後的吳伯道:“這屋子裏每一樣東西都要清點好,除了那些不值錢的衣物,但凡是王府裏的值錢物事,就不能像上次那樣讓人隨便卷帶出去。”

眼看那些家丁要動手開櫃子搜箱子,莫玉蓮頓時嚎哭著撲倒在地撒起潑來。

莫芳瞅了瞅女兒,再瞅瞅紅珠,忽然心生一計,趕緊蹲下身去攙扶寶貝女兒。

“啊呀,我的姑奶奶,你如今可是懷了王爺骨血的人,可不能這麼哭壞了身子。”

懷了王爺骨血?

紅珠一聽,眼睛立時瞪圓,趕緊製止家丁們的搜剿行動。

若這莫玉蓮真懷了王爺的骨血,可也算給呂家留下了一脈香火啊。

紅珠誤以為真,趕緊將莫氏母女帶到老夫人院子。

“讓她們走!我不想再看見她們!”

老夫人並非是是非不分的人,當從夏晴朗口中知道南歌為了尋找墮崖的呂嘯天,數次冒著生命危險帶人在懸崖峭壁間騰躍,而當初堅持讓呂嘯天吃易於消化的米粥全是夏晴朗的建議時,心中某處原本對南歌的嫌惡頓時被愧疚占領。

若當初不是她是非不分讓兒子休妻,定然就不會發生兒子墮崖這件慘事。若當初不是聽信了莫氏母女的讒言,自己又如何會對南歌產生抵觸心理?

“可是,老夫人,那莫姨娘據說懷了王爺的骨血……”紅珠硬著頭皮走進屋子,跪在老夫人麵前。

“什麼?你剛剛說什麼?”老夫人手指一顫,手中的佛珠頓時蹦散了開。

“回老夫人,莫管事說,莫姨娘懷了王爺的骨血。”紅珠再次回道,聲音裏有幾分不確定。

“快,讓玉蓮進來!”

原本以為呂家就此絕了後,沒想到蒼天有眼,竟然讓兒子留下一點血脈。

老夫人激動異常地拉著莫玉蓮的手,一遍一遍問:“真是有了?真是有了?”

莫玉蓮膽戰心驚之餘,抬頭看了眼母親,心想她怎麼不知道自己有了?與呂嘯天也就是一夜夫妻,那還是因為趁著呂嘯天酒醉弄出來的事情,竟然一夜就會有了嗎?

“玉蓮,趕緊跟老夫人說,別不好意思。如今呂氏一門,可指望著你肚子裏的孩子來傳遞香火了。”莫芳狠狠挖了女兒一眼,心想這丫頭怎麼這麼不開竅,如今之計是先想辦法留下來。

“嗯……”莫玉蓮當然不笨,一下子明白了母親的用意。趕緊含羞帶怯地點了點頭。

“好,好,去請夏大夫來,一定要為嘯天保住這孩子!”老夫人信以為真,趕緊讓吳伯去請夏晴朗。

又讓紅珠親自服侍姨奶奶回自己屋子好好安歇,不可動了胎氣。

“紅珠姐姐,我有些餓了。”莫玉蓮急著跟母親商量對策,一邊順著紅珠的服侍躺在床上,一邊半撒嬌道。

“啊,紅珠這就為姨奶奶去熬雞湯。姨奶奶如今是合府最金貴的人,一定在床上好好躺著,奴婢去去就來!”紅珠滿臉興奮地小步跑著出了院子。

莫芳揮手打發走屋子裏其他幾個小丫環,趴在女兒耳邊道:“不管如今有沒有,你都得裝著有了的樣子。一會那夏大夫來,我就說男女授受不親,讓他懸絲診脈。”

“懸絲診脈?”莫玉蓮詫異地張了張嘴,不明白母親話裏的意思。

“哦,懸絲診脈就是用絲線懸在手腕上,讓大夫隔了屏風診斷。這都是古時候那些個禦醫為了顯示自己醫術高超,裝神弄鬼弄出來的妖蛾子,也不想想,弄根細絲拴手腕上,能診出個屁來。所以,女兒大可放心好好躺在床上,一切都由為娘為你安排。”

莫芳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主,立刻動手放下女兒床上的床帳,又喊進兩個小丫環,將屋子一角的折扇屏風搬到床前。

等到夏晴朗急衝衝趕來時,頓時被莫芳遞到手裏的一根細細絲線驚愕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懸絲診脈?這玩藝自己可從來沒玩過?管用嗎?

剛想提出跟以往一樣親手試脈,莫芳立刻搬出一堆道理規矩,什麼男女大防,什麼王爺新喪,姨奶奶得為王爺守節,不能隨便什麼男人都見,更不能隨便讓男人碰。

搞得莫玉蓮忽然成了大楚第一貞節烈婦一樣。

夏晴朗被莫芳嘮嘮叨叨囉裏囉唆的一番話,唬得頭發昏,明白自己今天無論怎樣也不能親手去碰人家,隻好按照莫芳的吩咐,狐疑地將那細細的絲線捏在手中。

除了絲線上傳來的微微抖動,還真是絕察不出其他的來。

“晴朗,到底怎麼樣?”老夫人等不及下人彙報,親自趕了過來。

“這個,這個暫時判斷不出來……”夏晴朗剛要說懸絲診脈實際上是糊弄人的謠言,不想被莫芳接過話去。

“是啊是啊,不過才一個月,這脈象上可能不大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