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1章 酒丐(3 / 3)

“給我酒!”呂嘯天青白的臉上肌肉扭曲,隱約可見冷汗溢出。骨節盡突的兩隻大手,因為用力攥緊,發出咯咯骨節摩擦的可怕音響。

小四還以為是自己撕動衣衫碎片時扯裂了傷口引起劇痛導致他這副模樣,剛要起身去拿酒,可想一想現在滿身鞭傷都在流著血,而酒有活血作用,此時喝酒無異於飲鳩止渴,斷然搖頭拒絕。

“你現在還不能喝酒!”

“給我酒!”呂嘯天全身不可截止地顫抖起來,隨著張口,臉上的肌肉抽搐的更加劇烈,一雙眼睛鼓突,樣子簡直像地獄餓鬼一般恐怖。

呀!難道這家夥成了酒中癮君子?

酒癮,準確說應該是慢性酒精中毒與酒依賴,屬於精神活性物質所致精神障礙的一種,是指飲酒者反複大量飲酒而導致的軀體和精神兩方麵對酒精的強烈渴求與耐受性。

小四雖不曾見過真正酒癮發作的樣子,但看呂嘯天眼睛迫切而哀懇地瞪著自己,蒼白無色的嘴中哆嗦著直個要酒,頓時有些明白。

看著情形不對,小四急忙起身下樓,到一樓客廳酒櫃子裏找出一壇女兒紅,剛抱著酒壇子上了樓,就被餓紅了眼的呂嘯天一個虎撲過來,搶在自個懷裏。

往日意氣風發的平西王,此時看到酒壇子,不要命了般紅著眼睛搶在手中,貪婪地大口大口吞咽起來。酒液順著嘴邊流到下巴順著下巴流到流著血水的胸口鞭傷上,受傷的肌肉遭受酒液刺激,本該是火辣疼痛難忍,然而呂嘯天此時,卻隻知道往嘴裏灌酒,那副不管不顧的樣子,仿佛身軀已非血肉之軀。

直到將壇子裏的酒喝光,猶意猶未盡地瞪著小四,似乎還想要一壇。

“不行!今天就這些,你給我躺好,剛上好的藥都讓你給折騰掉了。”小四原本厭憎呂嘯天的心,在眼見呂嘯天酒癮發作時的淒慘模樣後,全然被憐憫所代替。眼見呂嘯天毫無誌氣地對自己露出哀懇請求的神情,眼中險些墮下淚來。

急忙扭頭擦了一把,哽聲問:“你裝成乞丐混進七星小築難道就是為了跟我要酒喝?”

“我……我想……”呂嘯天這個時候已經恢複了些許正常,伸出舌頭舔了舔壇子口周的酒跡,喉頭滑動了一下,到底沒有勇氣將內心深處的想法說出來。

“你想幹什麼?說啊,你裝成乞丐,故意受傷到底是想幹什麼?”

小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一把將空了的酒壇子奪了下來,剛想擲出窗外,卻忽然想到呂嘯天此時的情形萬萬不能讓人知道,不由恨恨地將酒壇子一腳踹進床下。

“你?”呂嘯天頓時像個失去了心愛玩物的孩子,有些不舍的探下頭去往床底下望了望,剛想伸手去勾。小四禁不住眼中含淚嘎啞著聲音低喝了一聲。

“呂嘯天!你還有沒有一點男子漢的尊嚴?”

“我?我……啊!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打傷了南歌!我打傷了南歌!”呂嘯天怔了怔,突然發了狂般撕扯起自己的頭發,那一頭原本淩亂短碎的頭發,被他這一扯,頓時又飛揚下來幾綹。

“你你,快住手!你這麼折磨自己於事無補,想要叫小姐原諒,那你得振作起來啊!”

眼見碎發飛揚,呂嘯天發狂下自虐,小四急忙撲過去阻攔。

“南歌不原諒我……南歌不原諒我……南歌不原諒我……”狀若癲狂的呂嘯天,此時全身爆發出的力氣,一下子將撲過來轄製自己的小四甩了出去。

“轟!”得一聲,小四竟被呂嘯天從樓上破窗拋往外麵。

“啊喲!你個王八蛋呂……”小四剛罵出口,身子卻被人從下麵接住,一看竟然是小姐身邊侍候著的宮女青碧,不由急忙住了嘴。

“四爺這是怎麼了?怎麼從樓上摔下來了?”

青碧眨著眼睛,輕輕將小四放在地上,一張清秀的麵龐上盡是溫和笑意。

被一個妙齡女子抱住,燕絕的臉騰的緋紅一片,扯了扯身上的衣衫,整理了一下歪在一邊的發冠,方才上前對青碧抱了抱拳道:“多謝姑娘搭救!”

“不客氣。”青碧說著話,一雙眼目精光燦燦往破了窗戶地樓上望去,心想樓上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敢將長公主麵前的紅人燕四爺給毫無形象地拋下樓來?

“啊,青碧姑娘,長公主昨天夜裏休息的怎樣?”

小四擔心被青碧發現呂嘯天的行藏,急忙起身擋住青碧的視線,故意把話題扯開了去,想將青碧的注意力從自己墮樓這件事上引開。

“回四爺,長公主昨天夜裏休息的很好,早晨起來人也很精神,奴婢正是依照長公主的吩咐,準備邀請相王千歲還有四爺一起到長公主那裏用早膳呢。”

青碧自然明白了這位燕四爺顯然是有秘密不想讓自己知道,急忙收回好奇探尋的目光,笑盈盈地向燕四福了福。

“哦,好好,我一會就去,一會就去。”聽聞這丫頭是請自己去用早膳的,燕四急忙點頭應答。忽然想起呂嘯天那個家夥還沒處理好,慌忙又轉身對即將行往相王住處的青碧道:“那個,請碧姑娘與長公主處給小四告個罪,就說小四樓上來了一位朋友,今天早上就不過去一起用早膳了。”

“哦,好的,原來四爺樓上是有朋友啊。嗬嗬,這朋友挺有趣,大清早就跟四爺練習摔跤呢。”青碧掩唇輕笑,聲音清脆,舉止嬌柔。

青碧往日裏最喜青色衣裝的普通宮女打扮,今日卻意外地穿了一襲月白色淺飾竹梅圖案的軟袍,一頭秀發散開雲鬢,用一根杏黃絲帶鬆鬆挽住,恰似閨房中一位閑逸的千金小姐,懶梳髻首,青絲半挽,神態間倒有幾分南歌的影子。

隻是這青碧體態較南歌要嬌小許多,雙腕如藕,瞳如點漆,那一張娃娃臉兒剛剛沐浴過,奶白如玉,天然稚純,與南歌的成熟灑脫另有一番童稚的意趣。

小四不由詫異,這宛若十二三歲女童般嬌柔的小女子,何以有大力將墮樓的自己輕巧接住。再看青碧似有意似無疑流露出的嬌憨嫵媚神色,燕絕從不曾關注小姐之外的那顆處子之心的深處,不自覺地起了一陣微妙的漣漪。

“既然四爺要與朋友一起,奴婢這就去吩咐廚下給四爺另行準備早膳。”

青碧俯身施禮告辭,神色間始終是如一的溫婉可人。

燕四啊了一聲,似察覺自己方才直盯著人家姑娘瞧有些失禮,慌亂地擺了擺手,急忙返身往樓上跑去。

瞧出燕四對自己今日打扮得驚訝與喜歡,青碧櫻珠唇邊漸漸綻露一絲冷笑。

就不信好男人的心都讓長公主長相那麼平常的一個女人都得了去。

以燕四在長公主心目中的地位,若能籠絡了此人為己所用,倒是對宮主秘密交待的事情很有裨益。

燕四不知道那溫婉嫵媚的小女子實則是條隨時有可能吐出紅芯的美女蛇,心中似喜似驚,一片懵懵懂懂,剛要伸手推開二樓的門,一扭頭卻見青碧漸漸遠去,不由隱在一根梁後偷看那小女子妖嬈的背影。

“拿酒來!小四,拿酒,再給我拿一壇酒來!”

似乎知道門外站著的人是小四,房裏的呂嘯天並不管自己方才那一甩,差點將人家摔了個半死,自管嚷嚷著要酒喝。

“哼,你要是再這麼喝下去,真是離死不遠了!呂嘯天,你若是想與小姐重續夫妻緣分,就要從今天起努力戒酒!”

小四一聽見那酒鬼的嚷嚷聲,就氣不打一處來。砰地一聲推門而入,上去就把呂嘯天自床榻上揪了下來。

“重續夫妻緣分?”呂嘯天緩緩自地上爬起身子,聽到這句話後混亂的神思間隱隱浮起一片清明。初進七星小築時看到的那個纖弱的背影頓時又浮現在自己眼前。

“小四,你說南歌會原諒我嗎?南歌會跟我回王府去嗎?”似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稻草,呂嘯天猛然迫切地抬頭看向燕四。

“這個,你隻要恢複從前的風采,再對小姐好一些,別像從前那麼犯渾,我想加以時日,小姐或許會原諒你的也說不定。”小四一麵想著安撫住呂嘯天,一麵又不怎麼想小姐重新跟這家夥回平西王府,神色間很是糾結不安。

呂嘯天此時可不懂得什麼察言觀色,隻知道小四如今不討厭自己了,如今是想幫著自己戒酒,那麼等自己恢複正常,有小四幫忙,南歌肯定也不會再討厭自己。

“小四,你得幫我,你幫我戒酒,我不想這個樣子被南歌看到。”

似乎直到此時呂嘯天才看清自己混身上下傷痕累累瘦骨嶙峋的樣子是多麼可怕,急忙奔到桌子旁找到一麵銅鏡看了一眼自己此時的模樣,不由慌亂地驚叫道:“啊!我怎麼這麼一副鬼樣子了?南歌,不能讓南歌看到。小四,小四,我還有救對不對,你能幫我的對不對,我還能像從前一樣對不對!”

接連幾個對不對,小四被轟擊的還沒來的及回答,卻聽門外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

“四爺,你的早膳來了!”

小四慌亂中開門,忘了讓呂嘯天躲避一下,上身裸著,渾身血跡斑斑狼狽不堪的呂嘯天一下子進了青碧的視線。

青碧顯然是故意來打探小四房裏的動靜,一見呂嘯天故意裝出一副被驚嚇了的模樣,手中提著的食盒,一失手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請四爺息怒,請四爺稍等,奴婢,奴婢再去為四爺準備新的膳食。”

“啊,沒事,沒事,你去吧。”小四眼見青碧拾掇了樓下的碎碟子碎碗倉皇離去,不由一把將呂嘯天拖到內屋道:“你還不趕緊給我穿好衣服!你是不是想讓小姐看到你如今這幅鬼樣子?”

“不,不,不能讓她看到,不能讓她看到……”呂嘯天噌地一下上了床,驚恐萬狀地直接將身子卷進被子裏。

看著呂嘯天如今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小四不由長歎了一聲。

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歎氣歸歎氣,小四還是趕緊找出醫術,尋找戒酒之法。

飲酒過多本就有害身體,像呂嘯天這樣,正天隻飲酒不吃正經飯食,已經危及性命,戒酒已成必須之舉。然而這家夥如今嗜酒如命,若要讓其斷酒,恐怕也不容易。

雖然不容易,可也得努力施治,總不能就看著這家夥如此了斷了自己。若被小姐知道,定不能安心。何況這家夥還拚死往鳳鳴山上送朱果救小姐性命。

“《千金》斷酒方:酒七升,著瓶中,熟朱砂半兩著酒中,急塞瓶口,安豬圈中,任豬啄動,經七日,取盡飲之,永斷。這個方子成嗎?”小四眼望著呂嘯天,詢問道。

“‘安豬圈中,任豬啄動’,不要不要,另尋一個來。”靠,讓我喝豬拱過的酒,我呂嘯天以後還用不用在人前混了。穿上衣袍的呂嘯天,忽然也顧及起自己的顏麵來。

小四忍了笑,又念道:“‘臘月鼠頭灰柳花等分,黃昏時酒服一杯。’”

“嗯,這個行,這個行。”呂嘯天連連點頭。

雖然不知道鼠頭灰柳花是什麼東西,可帶花字的想來定是些長在山野中的花花草草,不像用豬拱過的酒那麼惡心人。

“這個鼠頭灰就是將老鼠的頭燒成灰……”小四故意解釋道。

“嘔!”媽的,竟然是這麼惡心人的東西!

呂嘯天差點將腹中的酒給吐出來,連連擺手道:“換一個,換一個,這方兒要到臘月,我現在就想戒酒。”

小四清了清喉嚨,索性將所有方子都念了出來,言道:“白豬或白狗乳汁一升飲之,永不飲酒。又方:刮馬汗和酒飲之,終身不飲酒。又方:大蟲屎中骨燒灰,和酒與飲。又方:臘月馬腦,酒服之。又方:驢駒衣燒灰,酒服之。”

“這些方子雖然都惡心了點,可你要戒酒就要選擇一個。”小四合上書頁,彈了彈醫書,收了笑容,嚴肅道。

其實這些方法就是對嗜酒者的一種心理療法,使嗜酒者飲過這些經過特殊處理的酒酒後,產生對酒的一種厭惡心理。經過這些方法處理的酒,雖有酒味,但酒的口感令人作嘔,從而打消飲酒的念頭。也就是說,方法越是惡心人,效果就會越好。

聽完這所有的方子,呂嘯天一張臉真實綠了又黑黑了又綠。

枯瘦的手指不由揪上亂糟糟的頭發,用力拔了拔。臉上肌肉橫抽,很是有氣無力地道:“就沒有其它的法子了嗎?”

“沒了。”小四攤攤手,忽然聽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以為是青碧重新提了早膳來了,急忙開門相迎。

“小四,你哪裏不舒服了?怎麼連早膳都不肯吃?”

開了門,門口竟然站著滿臉關切之色的南歌,以往頭腦靈活的小四,頓時呈呆傻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