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轉身,看見有一間屋子的門沒有關好,開了條縫。
她順手推開那扇半掩的門,拉開燈。屋裏暖烘烘的。
這間屋子裏隻放了她的兩個行李箱和一個不用了的屏風。那屏風是她父親生前最喜歡的東西,是從太姥姥手裏傳下來的。
除此之外,這間屋子裏空蕩蕩的再沒有別有東西了。人走進來都能聽到回聲。
方梅檢查了一下,窗戶是關嚴的,於是轉身出來,把這間屋子的門鎖上,又打開另一間屋子門上的鎖,推門進去檢查。
隻有這間屋子是上著鎖的,一把挺大的掛鎖,鐵的。
隻有看見這間屋子鎖著,她才放心。因為那秘密就在這屋裏。
一打開這間屋子的門,屋裏就有一股臭味飄了出來。
明天該把東西處理一下了。她想。
由於這間屋子裏沒有燈,她就用手四處摸索著看了一下,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屋裏的一切還是照舊。
於是她轉身出來,重新用那把大鐵鎖鎖上這屋子的門,準備回被窩躺著去。深更半夜的,還真有點冷。
當她走到自已房間門口的時候,冷不丁發現第一次檢查過的那間屋子的門又開了,半掩著,開的比剛才還要大。
奇怪,門怎麼又開了,剛剛出來的時候明明把門關好了。
她疑惑地走過去,試探著用手輕輕推開那扇門。
屋裏還是老樣子,屏風和行李箱。
可是她覺出這屋裏多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一種直覺。
在她想拉開電燈開關的時候,一道閃電靜無聲息地在窗口劃開。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她驚訝地發現,在那隻屏風的後麵,露出了一雙鞋。
墨綠色的旅遊鞋。很突兀地從屏風後麵露出了大半個腳麵。
剛才她進來的時候壓根就沒有發現有這麼一雙鞋。
她腦子裏嗡了一下。
屋裏進來人了!
而且是剛剛進來的。也就是說,在她打開那間上著鎖的屋子檢查的時候,這間屋子裏進來了人!
這個人動作可真夠快的。而且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可是窗戶和門明明都是從裏麵鎖好的,人又是從哪裏進來的呢?
她死死地盯著屏風後麵的那雙鞋。那雙鞋還在原地一動不動。
“誰?誰在那兒?出來!”她壯著膽子喊。
沒有動靜。那雙鞋也沒有動。
這種安靜更讓她害怕了。又過了十秒鍾。
“快出來!我已經看見你了!”她又喝了一聲。
還是沒有任何響動。
噝噝。日光燈的燈管在身後明明滅滅地閃。
她忍不住回頭往身後看了一眼。
就在這瞬間,有一樣柔柔軟小小軟軟的東西落在了她的鼻梁上。癢癢的,不知道是什麼。
她用手一摸,卻什麼也沒摸到。
然後她就聞到手指頭上有異味。
那種味道似曾相識,她好像在哪裏聞到過。
她好像想起了什麼。
一刹那間,她的心就像被揪了一下似的疼,這是……
她正出神,突然,一個響雷緊挨著窗口“轟”地一聲炸開,震得玻璃劈劈啪啪直響,日光燈管一下子滅了。
緊接著,一道巨大的閃電從窗外劃開。
在閃電耀眼的光束下,一個巨大的人影映在了屏風上,筆直地一動不動。
閃電消失了,屋裏又恢複了黑暗和幽靜。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刹那間感覺到那個人的目光像兩把尖利的匕首,正穿透屏風,向她的臉上刺來。
方梅立刻毫不猶豫地退了出去,衝到客廳,拿起桌上的電話,迅速地撥了一個號。
“喂?”
“楊光,是我。”她壓低聲音小聲說。
“方梅,這麼晚怎麼……?”
“楊光,你快來我家一趟。馬上過來!出事了!我不在原來那個地方住了,我告訴你地址。記住,在光北路188號。記住,是光北路188號,快點過來!”
“出什麼事了?”楊光可能從她的語氣裏聽出了不對勁。也有些緊張了。
“別問了,電話裏不方便說,馬上過來!一定要快!我這兒出事了!”她焦急地小聲說,邊說邊盯著那間屋子。
“好,我馬上來。”
電話掛斷了。
她稍稍放下了心。
楊光一定會很快就到的。楊光從來沒有食過言。
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雨點落得真急,劈劈啪啪的。還刮著呼呼的風。
方梅忍不住又想起剛才屏風後麵那個高大的身影,那種出奇沉默的姿勢有一種很詭異的氣息。
從來沒有一個人的身影會讓她這樣恐慌過。
她有種感覺:屏風後的那個人似乎在等著她主動走過去。
還有剛才那道閃電,好像長著眼睛似的。從小她就聽說過閃電會追著人劈。
這麼晚了,下這麼大雨。不知道一會兒楊光路上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她盯著那間屋子的門口。屋裏黑乎乎的,依舊雅雀無聲。
那個人一定還在。
楊光果真很快來了。渾身都被淋濕了,手裏的傘成股成股地往下滴著水。看來雨下得不是一般地猛。
“到底出什麼事了?”楊光一進門就問。
她一句話也不說,拉著楊光的胳膊急急忙忙衝進剛才那間屋子。一拉燈,剛才閃滅的燈管居然又亮了。
她這才愣了一下:剛才燈管不是閃壞了嗎?
但她也顧不上想別的了,現在趁著楊光在這兒,必須趕緊把屏風後麵那個闖入者抓出來。
可是,她發現,屏風下麵露出的那雙墨綠色的旅遊鞋不見了!
她一驚,快步走過去,猛地拉開那個屏風。
屏風後麵空空如也。
可是地上有兩個清晰的鞋印,齒印一層一層的,還帶著泥漿。
這泥漿說明:人是從外麵進來的。
她甚至可以分辨出那雙鞋的尺碼是四十二碼的。
她立刻走過去檢查了窗子。窗子沒有動過,還是從裏麵鎖好的。
她怔了一下:就算人跳窗跑了,也不可能還從裏麵把窗子鎖上。
除非人還在屋裏。
可是這屋裏除了兩個小皮箱和一個屏風之外什麼都沒有,連藏下一隻狗都不可能,別說藏下那麼高大一個人了。
剛才那閃電閃過的時候,她分明清楚地看見屏風上映出一個人的身影。而且地上那一雙帶著潮濕泥漿的鞋印也說明剛才這裏確實站著個人。
人到底哪裏去了?
地上就隻有這一雙鞋印,其它的地方都是幹淨的。
難道那個來曆不明的人像空氣一樣原地蒸發了?
她說不出話了,喉頭像被一根刺給抵住了一樣。
這樣一個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的夜。突然消失不見的人。
碰上這樣一樁詭異的事,實在是不吉利。
“到底怎麼了方梅?你一直不說話,在這裏找什麼?”楊光小心地問。
她搖了搖頭。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向楊光解釋這件事。
人哪去了?人哪去了?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問題。
楊光一直在她身邊看著她。
“到底怎麼了?”楊光推了推她。
“剛才,屏風後麵有個人,”她嗓子發幹,指著那雙濕鞋印,“可是你一來,那個人就不見了。我一直守在門口,人並沒有出來,窗子也是反鎖的,你說,人怎麼突然不見了?”
楊光也看見了那雙濕鞋印,臉色凝重起來。
“找找吧。”楊光說。
她搖搖頭:“不用找了,我看根本找不到的。他如果故意躲起來,咱們怎奈可能找得到他呢?”
“還有誰知道你住在這兒?”
“沒有了,連你都是才知道的。”
“會不會是小偷?”
“就算是小偷,他怎麼進來的,又怎麼會一下子原地消失了?”她又想起了窗外閃電劃過時的情景,“而且,我覺得不會是小偷。他站在屏風後的姿勢,穩穩的,特別怪。我有種直覺,他好像是特意來找我的,而且是在等著我走過去。”
她頓了頓:“可是他發現你來了,所以才消失了。可我就是不明白,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呢?”
她蹲下身仔細打量著地上那雙濕鞋印。
“今天晚上我不走了,陪著你。其它的事兒明天天亮以後再說吧。”楊光說。
她想了想,也隻好先這樣了。都這麼晚了,楊光身上的濕衣服都還一直沒有換呢。
她重新鎖上這間屋子的門,又用手推了推,確定是鎖上了,然後就跟著楊光回了臥室。
“楊光,我給你拿件衣服換吧?”
“好。”
“楊……”她話沒出口,又聽到咣的一聲。
好響的一聲。
“什麼聲音?”楊光正換著衣服,立刻停了下來。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客廳的方向:“是冰箱的門。”
楊光立刻走了出去。
“嗬!怎麼這麼大冷氣!”楊光一拉開冰箱的門,就跟她剛才似的被嗆得睜不開眼睛,“這冰箱是不是壞了,方梅?”
“不知道,反正有時候……家裏老出怪事。”
“怪事?什麼怪事?”楊光回頭看著她。
她的目光定格在了楊光的身後。
那是什麼?她皺起了眉。
冰箱裏的冷氣還是一團一團地散不去。那樣東西就浮現在氤氳的冷氣中間。
很鮮豔。
“楊光,那個,是你帶過來的嗎?”她指著那樣東西。
“不是啊,我剛進門,沒有開過冰箱。”楊光一臉茫然。
“怎麼了,是不是又有什麼不對勁的了?”楊光問。
“噢,沒什麼,可能我記錯了。現在很晚了,先睡吧,你明天還上班呢。”她過去關上冰箱的門。
在冰箱的門被關上的瞬間,她又瞟了一眼那東西。
她確定,這東西也不是她自已放的。
那是一朵淡紫色的小花,被放在一個密封的長方形玻璃盒裏。
而且是一朵真花,有折斷的痕跡。
看樣子剛采下來不久,折口還很新鮮。
她不由自主地一顫:不會是屏風後那個人吧?難道他現在還在屋裏?
“楊光,咱們,還是找找吧?”
楊光看著她,疲憊的眼睛裏流露出了心疼的神色,點了點頭。
於是他們倆開始分頭去搜。
好在這房子並不大,一會兒他們就找完了。
“所有的門窗都是從裏麵鎖好的,也沒藏著什麼東西。”楊光說著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躺在床上,她老是覺得心裏不踏實,睡不著。
那朵玻璃盒裏的淡紫色小花,一下子又讓她覺得:恍若隔世了。
那滿院的花香,似乎又撲麵而來。
那座陳舊的老宅,似乎又向她敞開了大門。
等待她的,或許是一個地獄。
她心事重重地合上眼皮。
這朵花的出現,看來像是一個惡兆。
“方梅,你那個屋子,還鎖著?”楊光側過身子看著她。
“嗯。”
“得想個辦法了。你總不能一輩子這麼過。你看看你現在,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為了死守住那個秘密,一個人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連個鄰居也沒有。萬一出了什麼事兒,可怎麼辦?”
“那你說我還能怎麼辦?”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顯然楊光對於這個問題也無能為力,所以隻有陪著她一塊兒歎氣。
“你知道嗎,這房子以前死過人!”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