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來了。”乘貞望著他,眼淚一下子又流了出來。
是的。她來了。她到這裏來了。她先到萬金別院,下人們告訴她,他到這裏來了。於是她也找到這裏來了。帶著那麼一點小小的竊喜,小小的驚惴,偷偷摸摸地找到這裏來了。可是,她聽到了什麼?她聽到他說:“……隻是無奈一時口快答應了親愛的言喻……”
親愛的言喻……
這五個字,生生地把她的腳步止住了,活蹦亂跳的一顆心,在那刹那之間,暴露在瑟瑟秋風裏。
那種冷……從心底裏透出來,慢慢凍住手腳,慢慢冰冷了她的呼吸。她直直地站在雅間的門前,不知道進去,也不知道離開。
直到看到他向門口走來,她才像被驚醒來似的,落荒而逃。
沒什麼的,沒什麼的……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他喜歡齊言喻她又不是不知道,當初他不就說齊言喻是他心目中的老婆對象嗎?這個事實,她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親愛的言喻……每一個字都像冰一陣冰屑子,狠狠地灑中了她的心。
真冷啊……
燈光下,他看起來是多麼的神采飛揚,他燦然地笑,那笑容比燈光還要明亮,今天的他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裳,頭發梳得如此整齊……和齊言喻在一起,他已經變得這樣光彩奪人!
他已經不是那個,總是亂著頭發的小跟班了。
那個陪她一路走來的程幻,在她離開萬金別院的那一刻,就已經消失了。
她握著那顆明珠,一心想著回來要找的人,早已不在了。
她,來錯了……
是的是的,來錯了……
“你怎麼了?哭什麼?”程幻詫異極了,一見麵她就就哭得這麼傷心幹什麼?而且,那片目光,冰涼而又絕望,他的心狠狠為這片目光揪痛起來,啊,他知道了——“是杜易尚對不對?他對你做了什麼?”杜易尚是不是說了什麼傷害她的話?是不是做了什麼傷害她的事?怒氣在這一刻難以自抑,他的臉上閃一片殺氣,拉起她的手大步往外走,“別難過!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再去趟揚州,找那姓杜的給你出口氣!”
“謝謝你……”她哽咽地說,秋風裏聲音如落葉一般淒淒調零,“不用了……”
她隻想靜一靜,誰也不要理她。她要一個人呆著,要哭,要痛,隻想一個人……十七年來,她從來沒像這一刻一樣……心如死灰……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兒力氣,她隻想找個地方兜頭倒下,昏天暗地睡她一覺,也許醒來就會好起來……
就像做了一場夢,醒來什麼都沒有了……她的心也不會這樣痛,這樣,像有人拿著一把鈍鈍的刀子在心上拉扯,一下,又一下,慢慢地見血,慢慢地拉開口子……她的血也許變作了淚,一個勁地流個不停,胸口堵得像要窒息……
謝謝?他沒聽錯吧?這個小丫頭什麼時候會對人說“謝”字?
她在揚州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個念頭像一把火,把他整個人都燒著了!他喘著氣,用袖子替她擦那似乎永遠也流不盡的淚水,憤怒如猛獸,一下子把他抓個正著,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我們現在就去揚州!”
“不要……”她近乎哀求地看著他,不要,不要再和她說話了,不要再理她了,讓她一個人吧,天大地大,就讓她一個人吧……“回萬金別院吧,我想歇會兒……”她用盡力氣,也隻能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搪塞。
疲憊和傷心,令她看上去像個紙人兒,輕輕一戳就要在風裏倒下去。程幻再也不忍心說別的,扶她上了車。
萬金別院,今夜燈火通明,齊言喻親自站在門口,迎接程幻歸來。燈光下,她長長的衣裾是那麼的高雅和美麗,乘貞隻看了一眼,心口便疼了起來。隻說累了,先由明兒陪著回聞香舍。
“這是圖。”
程幻飛快地從懷裏掏出那幾張紙交給言喻,便想跟著去聞香舍,卻被言喻拉住:“乘貞妹妹是真累了,你瞧不出來嗎?”
“她不是累了,她是心碎了……”程幻的聲音忍不住有一絲哽咽,她那臉白如紙的模樣!她那淚落如雨的模樣!那個杜易尚,徹徹底底地,傷透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