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鹿~~~~~~~~~~~~~~~~
這不過是個小鎮,她的名字叫平安,這也是我的名字,輕輕喚一聲“平安”,說不定小鎮裏答應你的是一群安貧樂道的人,這兩個字,那麼輕輕一喚,喚出的是千百年來人們心中的企盼。
你不必記住我,你隻要記住我愛的那個人就足夠了,他的名字也叫平安。
平安是新上任的縣官平步青雲的兒子,所以從平老爺到任那天起,平安鎮裏除了平老爺的兒子可以叫平安外,我們這種平頭百姓隻能順應平老爺的意思將名字換掉。從此,我便不再是平安,我是平無殷,“殷”這個字於我應是上聲,所謂無殷便是無聲,即我無有怨言,但,其實我很想叫平安。
可我是平無殷,平無殷是平安涼茶館裏一個熬涼茶的小廝,沒有爹娘,沒有朋友,平無殷是個孤兒,徹頭徹尾的孤兒,我討厭平無殷,我想做平安,可是平老爺不答應。
“無殷,涼茶——”
我在院裏聽見彭小丁扯了嗓子喊我,我便站起身來,爬上木梯從缸裏舀出涼茶裝進長嘴壺裏,送往前廳。彭小丁是館裏的跑堂,天生的馬屁精,哄得客人高高興興哄得掌櫃客客氣氣,彭小丁有一幅好嗓子,天天扯了那嗓子喊我,卻從未見他啞過,聲音自是有他難得的穿透力。他若是個擺弄曲藝的先生,那必是前途無量的,可惜入錯了行。
我掀了門簾,把長嘴壺擺在櫃台上,拎起旁邊一個空壺正想往回走。
“等等,無殷。”喊住我的是埋頭算賬的王富貴,他是這個涼茶館的掌櫃,可惜起錯了名,“王富貴”豈不是“枉富貴”,難怪他要日日算帳,日日念叨,約是算計著何時他才能掙了大錢真富貴起來。
“什麼事,掌櫃的?”我應道。
“你熬一壺血鹿送到四號茶室去。”
“是少爺要來了麼?”我聞言便問。
“是,你快點。”
我便不再答話,回到院子將空壺放下,拿了篩子去倉庫拿材料。
“血鹿。”我到了倉庫看見彭小乙獨自在忙活兒,便將要熬的茶名報給他,他是彭小丁的哥哥,和彭小丁不同,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著了急也不會“呀呀”亂叫,他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從來不偷東西,是個比彭小丁要老實千百倍的好人。彭小乙聽了我的話便轉身找材料去了,不一會兒便出來了,篩子上裝了些普通的藥材,還有一個瓶子。他拿手比劃了幾下,意思是說“小心瓶子,別打翻了,很貴的。”
“我知道啦,小乙哥哥。”我吐吐舌頭,他每次給我這個瓶子都要說這句話。
我回到院子,取出一個空藥罐來,將篩子裏的東西裝進去,又裝上水放到爐上開始熬。然後搬張凳子坐在院子中間,我每天都要同時熬十幾壺藥茶和那一大缸子涼茶,有時會手忙腳亂,但幸好我還沒有出過錯,否則一定被掌櫃罵個狗血淋頭。
熬到一半,我便把藥罐擱到冷水裏冷卻,而後掏出瓶子將東西倒進藥罐裏,和勻了,再放到爐上重新加熱。其實這血鹿也沒什麼了不起,就是涼茶裏頭擱了鹿血,讓男人活精血罷了,喝了又不會上火。這東西是掌櫃為了奉迎少爺而研製的,說到底也是個齷齪的東西。我在院子裏枯坐,等茶熬好,這可是件費時的事情,若少爺已經來了,那便讓他等著好了,反正他也是遊手好閑,無所事事。
“無殷,少爺來了,你快點!”這回扯了嗓子喊我的是掌櫃,我估摸著他主要是想讓少爺聽到,結果是掌櫃的又要養上三天嗓子,掌櫃的似乎太過急功近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