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解救(1 / 3)

神仙嶺官道處,豔陽高照,將大地烤得火熱。

顧君喬戴了一頂草帽,擦了擦額角的細汗。她穿了一身粗布衣裳,低調地扮作一個路人,此時正鬼鬼祟祟地偷瞄著前麵不遠處。

到了神仙嶺老三就不坐馬車了,反而去驛站牽了匹馬,難道是要上神農穀?她微微納悶起來,自神王廟祭祖之後,回京這一路比起來時簡直正常得太不正常了。顧長惜安安穩穩地將公主送回了京城,態度溫和不說,偶爾甚至會露出幾個顛倒眾生的微笑,南勝激動得夜不能寐,終於覺得不虛此行。

越是這般,越是反常。果然顧長惜回到王府沒過半日,便迅速地收整了一番出行了。

顧君喬豈會放過這個八卦的好機會,便也緊跟著上路了。隻是這神農穀,在發生這麼多事之後,如今也不過是個傷心地而已,老三去那作甚?她思緒剛剛遊離了一點,目標就霎時不見了蹤影。顧君喬擦了把汗,倒也不如何著急。反正到了這裏,他的目的地已昭然若揭。她眼

珠兒轉了轉,便雇了輛馬車,徑自往穀中去了。不過半日,穀口已在眼前。她在馬車中瞧了瞧,卻沒看見一個求醫的人,正覺得納悶,便有一隊打扮喜慶的人走過,車夫轉身道:“寧大小姐要大婚,看來今日要籌備嫁妝,不接病患了。”顧君喬略一沉吟,便給了車夫銀兩,自己則見縫插針,混進了那一群抬著東西的家丁中。

雖半年未至,但曾在這裏小住過數月,神農穀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過。顧君喬乘人不備便拐入了一條小徑,直奔容煥當年住的院落。依著她的設想,如今那裏肯定沒人住,是最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然她偷偷摸摸地翻過牆去,還未站穩,便見一個人從屋子裏推門而出。兩人目光一對,頓時都呆住了,彼此大眼瞪小眼。“你知道了?”雙方同時開口,一起怔了一瞬,又一起開口道,“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顧君喬率先反應過來,幾步奔過去抱住那人,眼圈兒便紅了:“對不住,我……我隻是不知怎樣開口……”子桑看起來便有些尷尬,她撓著頭,順了兩下顧君喬的後背:“這個……我也……”

“嗚嗚嗚,想不到在這兒能碰見……”她越說越傷心,“你是來給阿煥上香的嗎?”“啊?”子桑看起來更尷尬了,“不是……其實……”她囁嚅了半晌,聽著顧君喬有哭斷腸的趨勢,覺得長痛不如短痛,眼一閉道:“姑娘她還沒死呢!”“我可憐的阿煥……”顧君喬正嚎得歡暢,忽然聽見這七個字還未反應過來,“呃,你說什麼?”

“郡主你冷靜些,千萬別怪我啊……是穀主千叮嚀萬囑咐不準我告訴九凰的人。”子桑的表情十分歉然,“那時我去了徐州,好久沒有姑娘的消息,待一完婚就跑回了神農穀,這才知道姑娘一直在後山養病,穀主他,他不準我……”

她一邊言語,一邊偷看顧君喬的臉色,忍不住偷偷後退一步。

顧君喬黑著臉,心中有一群野獸奔過。這一年她哀哀戚戚,連尚風悅都不尋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為爹爹和容煥祈福,如今那廝居然沒死……沒死……這簡直……簡直太好了啊!

她心中歡喜似要炸開般,什麼也顧不得了,猛然抱住子桑,兩人許久未見了,隻抱在一起又叫又跳。待喜樂氣氛過後,顧君喬終於想起正事來。“不過……你見到我家老三了嗎?”提起他子桑便是臉上一沉:“沒見到。哼,把我家姑娘害成那樣還半年不來瞧,良心讓狗吃了呀?抬那麼多聘禮來我也不會原諒他的!”“什麼?”顧君喬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老三來提親了?!已經下了聘禮?!”“是啊,不過那天我剛巧出穀了,沒撞見,”子桑哼了一聲,“不然非……非……”她“非”了一會兒,想起顧長惜那副喜怒無常的乖張模樣,便有些萎了。當然她不知道那天來的是項嵐,否則……嗯,還是不知道比較幸福。

顧君喬卻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小子怕是趕到神王廟之前便知道阿煥還活著了,居然瞞著她這個姐姐,還抽空差了血凰衛來下聘,下手之快顯然一天都等不得了……不得不說,幹得好!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子桑忽然撫了一下腹部,麵色微微有些難看:“唉,又開始鬧了。”顧君喬愣了一下,視線下移,停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她霎時尖叫一聲:“這這這才多久,你們就……”子桑含羞帶怯地垂下頭,嘴角微微彎起,透出了十分的甜蜜。

與此同時,神農穀後山,一抹雪青色的衣衫在樹梢間極速掠過。離那小院不過幾裏路了,顧長惜想到了什麼,琥珀色的眼瞳中似有光芒。他又越過一片樹叢,麵色一凝,身子迅速向下沉去,避過了頭上迅捷的一劍。

來人緊跟著也跳了下來,顧長惜麵色不變,順手折了一根樹枝,追風十三劍如同幻影一般連綿不絕地使出,逼得那人手忙腳亂,隻是幾招過後,兩人都微微頓了頓,收了攻勢齊齊落到地上。

“公……”高守隻喊出一個字,便立馬改口跪下身來,“高守參見王爺!”“起來吧。”顧長扔了樹枝,負手站立道,“你已經不是九凰的人,不必行此大禮。 ”高守站起來,滿麵歡喜又懷念:“得知王爺蠱毒已解,我真想趕到九凰去……可惜爹娘非要我在徐州完婚再……”顧長惜微微蹙眉:“既然如此……新婚燕爾,你怎麼不在徐州?”不提還好,高守瞬間垮下臉,滿眼都是怨念:“……還不是因為王爺你。”原來子桑回到神農穀的時候,正撞上容煥剛剛醒轉不久,躺在床上蒼白憔悴,連話都說不連貫。得知這一切全是為了顧長惜,而他卻封侯拜相一片榮華,子桑頓時勃然大怒,連帶……也遷怒了高守。

他想著想著,心中微微發酸。新婚啊……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奈何他溫香軟玉在懷沒幾天,子桑便因為此事開始對他橫眉冷眼,時不時還要罰他跪搓衣板。到了今天,掐指一算他已經睡了小半年的書房了,好在如今她有了身孕,狂喜之下,倒也不計較別的,隻盼子桑別氣到了身子,對她更是千依百順。

後來那三百二十一抬聘禮,子桑很不服氣,高守卻樂壞了:王爺終於有所行動了,一旦他和容煥重歸於好,那麼自己是不是就脫離苦海啦?!隻是還未待他高興幾天,出了前幾日那些事情,寧致便指派他來看守後山。子桑的原話是:你若敢放你家主子進去,就不要再踏進我的房門!於是……“王爺,你就可憐可憐我吧,”高守都快哭出來了,“你可千萬不能過去,否則我連書房都沒的睡了……”“這個好說。”顧長惜頓了頓,慢條斯理道,“你假裝被我打暈,便也不算看守不力了。”高守哭喪著臉:“還有別的辦法嗎?”“有啊,”顧長惜笑了笑,“或者你真的被我打暈。” ……

嚶嚶嚶為什麼都欺負他。二人正僵持,卻聽見另一側的密林中傳來了兩個不疾不徐的腳步聲。高守耳朵動了動,低聲道:“是唐戩和容姑娘。”顧長惜點點頭,幾個閃身便去得遠了,隻留下了兩個字:“裝死。” ……兩人多年的主仆,早就鍛煉出了非一般的默契。高守望著他的背影摸了會兒下巴,寧致的意思隻是不準公子越過這片密林,眼下容姑娘自個兒出來了,可不算他失職吧?他略一沉吟,便從地上翻了塊石頭,對著腦袋不輕不重地砸了一下,心中暗自思量:待會兒見了老婆,一定要裝得可憐些。

這幾日間,有關項嵐孝敬給容老爹的那一袋子地契傳得沸沸揚揚,終於讓唐戩聽見,這會兒便到了容家小煥的耳朵裏。她心中覺得不安,便打算去穀中瞧瞧容老爹,順便跟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個清楚。

唐戩堅持要陪她同去,容煥早就把他當作半個親人,覺得也沒什麼好避諱的,便也就應了下來。兩人正在林中沿著石階緩緩前行,卻隻覺身畔一陣微風,不知何時後麵多出一個人來。唐戩每次遇到與顧長惜有關的事便會方寸大亂,今日卻不知怎麼,終於露出一副唐門嫡子的從容來:“九凰王好妙的輕功,隻是都用在偷入後山了,未免不雅。”顧長惜笑了笑,顯然心情極好,並不打算搭理他。容煥頓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王爺來得好,有些話,我們眼下最好說清楚。”他也頓住了腳步,微微彎起嘴角:“二喜是想要我把那些聘禮抬回去嗎?”“不錯,”她幹脆地道,不知為什麼,隻要聽到他雲淡風輕的語調便覺得心中微微慍怒,“容煥自問一個山野村婦,不敢高攀王爺富貴,還請……”顧長惜緩緩道:“若我不肯呢?”“你為什麼不肯!”容煥猛然轉過身,“就因為我救過你?!就因為你心中有愧?!王爺,今日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自寒毒發作後,我日日痛苦生不如死,早就後悔了!若是時光能夠倒退,我絕不會將自己的性命浪費在你身上!”她如同點燃了的爆竹,劈裏啪啦地吼了一通,連身旁的唐戩都有些愕然。顧長惜靜靜瞧著她。

容煥喘著氣,毫不示弱地瞪回去。那雙如同星光般美麗的琥珀色眼瞳,忽然就滿溢出一種濃鬱的哀傷來。她的心忽然也難受得喘不過氣,卻絲毫不肯流露軟弱。似是過了很久很久。“若是時光能夠倒退,”他輕聲道,“我寧願你沒有遇見我。”容煥身子一顫,似有什麼東西極快地湧了上來,就要溢出眼眶,卻被她生生忍了回去。她轉過身,決絕而淡漠地道:“那些聘禮,王爺盡快差人抬走吧。我要去看爹爹,還請王爺不要跟來。”言語落地,她扯了下唐戩,快步走下石階。顧長惜站在原地。

這一次,他果真沒有跟來了。

容煥一語不發,行得飛快。

唐戩跟在一旁,瞧著她的麵色,嘴角動了動,卻終究沒有言語。這半年來朝夕相處,便是在那麼傷痛不堪的時候,她也從未如此激動過。原來就算過了那麼久,曆經過生死與別離,能夠牽動她的心的人……仍然隻有他而已嗎?唐戩微微出神,沒有留意腳下,不覺便是一個趔趄。容煥急忙扶住他,關切道:“唐大哥,你怎麼了?”他猛然清醒過來,對她笑了笑:“沒什麼,是我不小心。”然出了這個狀況之後,方才的沉默卻也緩解了,二人又有說有笑起來。一路上穀中人見了容煥,無不上來一臉巴結地道喜,搞得她很是尷尬。冤家路窄,她好不容易出一次後山,居然撞見了幾乎從不來藥田的寧家姐妹,簡直忒孽緣了。現在容家小煥學乖了,也沒有心情與她二人口角,便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二師姐,三師姐。”寧若玲冷笑一聲:“阿煥這個禮真是不敢當,我看用不了多久,便要師姐們向你行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