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件是出在龍遊城裏的。這時龍遊城內,因大兵過境,所有婦女,早已避往鄉下,隻有一家人家,母女兩個,因自己托大,不曾走匿。有勸那婦人小心的,那婦人毫不為意。一天因為家中的米完了,這時男人怕拉,女人怕輪奸,左右鄰舍,都已無人,隻得自己出去設法。不料轉來時候,就給兩位八太爺碰到了。他們見這婦人雖已徐娘半老,卻還白嫩可愛,便一直釘梢釘到她家裏。不料又看見了她女兒,她女兒這時剛才十八九歲,正是俗語說的,“十八廿三,抵過牡丹”。龍遊俗諺。那兩個丘八,見了這麼一個雪白滾壯的少女,如何不動心,便你爭我奪的,把母女兩個一齊按翻,幹將起來。一次已畢,便又更調一個。兩個丘八去後,母女倆方才著慌想躲避時,不料那兩個丘八,又帶領了七八個同類來。母女倆避之不及,隻好聽著他們播弄。一批去了一批來,竟把母女倆弄得腹大如鼓,一齊嗚呼哀哉了。不但可笑可恨,而且可殺。
還有蘭溪王家碼頭,有一個女子,已將出嫁,不料孫傳芳的貴部到來,這些八太爺都如獵狗似的,東一嗅,西一聞的,尋覓婦女,想不到這位女郎,竟被他們嗅著了。
第一次進去了三個丘八,那女子知道決不能免,便悉聽他們所為。不料三個剛去,四個又來。四個未畢,又來了三個。床麵前整排的坐著,莫不躍躍欲試。這女子知道自己必死,詐說要小解,那群野狗子性的混賬丘八,見她赤著身子,料情她逃不到哪裏去,便暫時放她起來。那女子竟開後門,赤身跳入錢塘江中溺死了。可殺可恨可剮。
這一類事情也不知有多少。總計這一次遇兵,蘭溪婦女死得最多,約莫有三四十人,龍遊也有十多個,衢州倒不曾聽到有奸死的。建德以下,作者雖不曾調查,想來也不在少數。看官們想想,這類軍隊,還配得上紀律嗎?可是孫傳芳既處處向人誇口,自己的軍隊如何好如何好,這些所謂浙江的官紳們,本來隻知大帥長、大帥短的拍馬屁,哪裏還敢說這些事情,隻有順著他的意思,隨口恭維幾句。那孫傳芳真個如同丈八燈台,照不見自己,深信自己的部隊,果然紀律嚴明,比盧永祥的部下更好了。
自從接到省中官紳的歡迎電報,即刻趕到杭州,不料他剛到的這一天,西湖中忽然發現了一件無大不小的事。西湖十景中雷峰夕照的雷峰塔,忽然平空坍倒,一時議論紛紛,也有說雷峰本名盧妃,該應在盧永祥時倒的,也有說孫傳芳不吉利的,孫氏卻毫不在意。這時杭州有幾家報館,孫軍雖到,他們卻仍舊做他擁護盧永祥、攻擊直係的評論,各報幾乎完全一致,而尤以浙江民報為最激烈。有一家叫杭州報的,因為做了一篇歡迎孫傳芳的文章,頓時大受攻擊,都罵為婊子式的日報,各處盡皆貼著不要看婊子妓女也式的杭州報。杭州報的銷路,竟因此一落千丈,也可見那時的人心向背了。這些官紳們,偏要借著公團的招牌,偽托人民的公意,歡迎孫氏,孫氏也是不怕肉麻,居然口口聲聲,說什麼浙人歡迎我來,豈不可笑?非但可笑,而且可醜。
但在這時,卻另有一樁小事,很值得記載的。那孫傳芳到了杭州,到督辦公署中一看,隻見公家的東西,無論器具案卷,不曾少一些,連著案上的紙墨筆硯,以至一切什用之物,也都好好的放著。拿著簿冊一對,居然一點不少,真是難得。不覺十分歎服。我也歎服。因回顧諸位侍從道:“盧嘉帥軍界前輩,年紀這麼大了,還能辦得這麼有精神,有操守,我們比他年紀輕,要是攪不過他,豈不受浙人的笑罵?以後我們務須格外留意才好。”孫氏在浙,其敷衍浙人之功夫,十分周到,如竟言浙江為其第二故鄉,又處處抱定大浙江主義,皆其聯絡浙人之一斑也。推原其故,則大率皆受盧氏之教訓者。侍從莫不肅然。孫傳芳把事情大略布置了一布置,又和夏超碰了一次頭,便到嘉興去督戰了。
這時盧軍已退守鬆江,在那裏指揮的是陳樂山部的旅長王賓,陳樂山自己率領夏兆麟旅在黃渡方麵,協助楊化昭作戰。不料鬆江的後路明星橋被孫傳芳軍所襲,王賓死戰了一天,等得盧永祥派援兵打通明星橋的交通時,不知如何,王賓竟已棄了鬆江,逃回上海。盧永祥治軍素嚴,見王賓沒有得到命令,便自動退兵,認為不遵調度,即刻要將他槍決。雖經臧致平力保,仍然受了嚴重的處分,將他免職。陳樂山因王賓是自己十餘年至好,盧永祥並未和他商量,便將他免職,十分不悅。恰巧這日他因回到上海來看他的姨太太金小寶,對她說起此事。金小寶冷笑道:“他要殺你的朋友,也不通知你,他的眼睛裏,還有你嗎?胡說!總司令要殺人,難道還要和部下人商量嗎?依我說,你也不必再替他出什麼死力了,樂得刮一票錢,和我同到外國去玩玩,豈不勝在炮火中冒危險?”陳樂山素來最寵愛這位姨太太,凡是她說的話,無有不聽從的,這次又正銜恨盧永祥,漸有不服調度之心。
講到陳樂山娶這位姨太太,中間卻也夾著一大段趣史。據聞這位姨太太金小寶,原是上海堂子中人,有名的金剛隊中人物。陳樂山愛她已久,正在竭力討她歡心,想把她藏之金屋的時候,不料上海有一個姓成的闊大少爺,也和他同向一個目標進攻,這其間,兩雄不並棲,當然時有爭執。金小寶功夫甚好,兩麵都敷衍得十分到家。可是她在心坎兒上盤算起來,這麵雖是師長,名譽金錢兩項,卻萬萬敵不過成少爺,因此也情願跟成而不願跟陳。不過對著陳氏麵上,仍是十分敷衍,總催他趕緊設法。又說她母親十分愛錢,萬一不早為之計,被成少爺運動了去時,自己便也無法抵抗了。陳樂山聽了這話,當然非常窩心,便抓出大批宦囊,在金小寶母親麵前,竭力運動。無奈成家的錢比他更多,因此白費了一番心,結果還是被成少爺奪了去。陳樂山如何不氣,在著金小寶過門的那一天,幾乎氣得半死,甚至連飯也吃不下。不料不上一年,成少爺忽然為什麼事,和金小寶脫離關係。金小寶空床難守,少不得還要找個對頭。陳樂山得此消息,立刻托人運動,仍要娶她為妾。金小寶想:他到底是個師長,隻要自己運氣好些,或者竟由師長而督軍,由督軍而巡閱,由巡閱而大總統,那時不但自己可以享受總統夫人的榮耀,便是發個幾十萬幾百萬的小財,也不算什麼稀罕,因此便決定嫁他。在陳樂山初心,以為佳人已屬沙叱利,從此蕭郎是路人,對於小寶的一段野心,早已冰消雪冷,誰知居然還有墮歡重拾、破鏡再圓的日子,心中如何不喜,立刻在上海尋了一所洋房,掛燈結彩,迎娶新姨太太,而且特別加多儀仗,在成家的四麵,兜一個圈子,氣氣成家,以吐昔日被奪的那口惡氣。自從金小寶過門以後,一個英雄,一個美人,真個恩愛纏綿,十分甜蜜。現在陳樂山既然信了枕邊情話,對於盧氏益發不服指揮。他部下的旅長夏兆麟,當然也跟著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