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潘文子契合鴛鴦塚(3)(3 / 3)

此計可好麼?"蕙娘聽了,說道:"這也有理。"遂留住在家,王善聞、張三老於外廂管待,三老女兒,款留於內室。一是可待婚的媳婦,一個是未嫁的女兒,年紀仿佛,情境又同,因此兩下甚是相得。當晚同房各榻,說了一夜的話。隻是鄉音各別,彼此不能盡懂。

次日,蕙娘收拾上路,自己有個嫡親哥嫂,央來看管家裏,姑媳兩人,又帶一個服侍的婆娘,連勤學也是四人。喚了兩個船隻,男女分開,各坐一船,直至杭州過江。水陸勞苦,自不消說起。非止一日,來到羅浮山。不道王仲先與潘文子,樂極悲生,自從打了生壙之後,一齊隨得異症,或歌或唱,或笑或啼,有時登山狂嘯,有時入般若庵與無礙和尚講說佛法,論摩登迦的因果,似癡非癡,似顛非顛,給了十數日飲食。一日,忽地請過無礙和尚,將田房都送與庵中,所有衣資,亦盡交與,央他照管身後墓墳之事。老和尚隻道他癡顛亂話,暫時應允。

那知是晚雙雙同逝。正是:不願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

明日無礙和尚來看時,果然並故,故是麵目如生,即叫道人買辦香燭紙馬蔬菜之類,各靜室請了幾眾僧人,擇於次日誦經盛殮。這裏正做送終功果,恰好勤學引著蕙娘、王善聞一幹人來到,見滿室僧眾,燈燭輝煌。問說是二子前夜已死。那時哭倒了王善聞,號殺了蕙娘。張三老從旁也哭著女婿,隻有兩個未婚的媳婦,背著臉暗暗流淚。盛殮已畢,即便埋葬。

且說張氏女子,暗自思想:"迫於父命,來此尋夫,已非正理。若是同歸,也還罷了,但如今一場虛話,豈不笑破人口。

況且去後日長,父親所言,父親養不了,公姑養不了,到後沒有終局。不如今日一死,倒得幹淨,也省得人談議。"定了主意,等至夜深,人盡熟睡,悄地起來,懸梁高掛。直至天明,方才曉得,把個張三老哭得個天暗地,道是自己起這議頭,害了女兒,懊悔不盡。王善聞、蕙娘俱覺慘然,勉強勸住了,收拾買棺殯殮。誰知文子的媳婦,也動了個念頭,想道:"一樣至此尋夫,他卻有誌氣,情願相從於地下。我若靦顏苟活,一生一死,豈不被人議論!紅顏薄命,自古皆然。與其碌碌偷生,何若烈烈一死。"到夜半時候,尋條繩子,也自縊而死。蕙娘知覺了,急起救時,已是氣絕。這番哭泣,更自慘切,引動張三老、王善聞,一齊悲慟。哭兒哭媳哭婿,振天地動,也辨別不清。驚動羅浮山下幾處村落人家,並著山中各靜室的和尚,都來探問,無不稱歎是件異事。又買具棺材,一齊盛殮。又請無礙和尚為主,做個水陸道場超度,附葬於王仲先、潘文子墓下。又送數十金與無礙,托他挑土增泥,載鬆種樹。諸事停當,收拾起身,又向墓前大哭一場,辭別還鄉。

後人見二女墓上,各挺孤鬆,亭亭峙立,那仲先、文於墓中,生出連理大木,勢若合抱,常有比翼鳥棲在樹上。那比翼鳥同聲相應而歌,歌道:比翼鳥,各有妻,有妻不相識,墓旁青草徒離離。比翼鳥,有父母,父母不能顧,墓旁青草如行路。比翼鳥,各有家,有家不複返,墓旁青草空年華。

至此羅浮山中,相傳有個鴛鴦塚、比翼鳥,乃王仲先、潘文子故事也。詩雲:比翼何堪一對雄,朝朝暮暮泣西風。

可知烈女無他伎,輸卻雙雄合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