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先此時神魂狂蕩,那裏肯聽,說道:"你我日常親密,人都知道,那裏便凝惑在此?縱或談議,也做不聽見便了。"雙手亂來扯拽。文子將一閃,跳下地來,將衣服穿起來,說道:"我雖不才,尚要圖個出身。若今日與你做此無恥之事,後日倘有寸進,回想到此,可不羞死!"仲先也下床來,笑道:"讀書人果然一團腐氣。昔日彌子瑕見愛於衛靈公,董賢專寵於漢哀帝,這兩個通是戴紗帽的,全然不以為恥,何況你我未成名,年紀才得十五六七,隻算做兒戲,有什麼羞?你若再不從時,隻得磕頭哀求了。"說罷,撲的雙膝跪下,如搗蒜一般,磕一個不止。文子又好笑,又好惱,說道:"二哥怎地恁般沒正經,想是真個醉了,還不起來!"仲先道:"若不許我,就磕到來年,也不起身。"文子道:"二哥你即日回去娶妻,自有於飛之樂,何苦要喪我的廉恥?"仲先道:"賢弟如肯俯就,終身不娶,亦所甘心。"文子道:"這樣話隻好哄三歲孩子,如何哄得我過?"仲先道:"你若不信,我就設個誓吧!"推開窗子,對天跪下,磕了兩個頭,祝道:"皇天在上,如王仲先與潘文子定交之後,若又婚配妻子,山行當為虎食,舟行定喂魚鱉。或遭天殛,身不能歸土;或遇兵戈,碎屍萬段。如王仲先立誓之後,潘文子仍複推阻,亦遭此惡報。"文子道:"呸!你自發誓,與我何幹,也牽扯在內。"仲先跳起來,便去勾住文子道:"我設了這個誓願,難道你還要推托不成?"大凡事最當不過歪廝纏。一個極正氣的潘文子,卻被王仲先苦苦哀求,又做出許多醜態,把鐵一般硬的心腸,化作綿一般軟,說道:"人非鐵石,兄既為我情願不娶,我若堅執不從,亦非人情也。慎厥終,惟其始,須擇個好日子,治些酒席,權當合歡筵宴,那時方諧繾綣。"仲先笑道:"不消賢弟費心,阿兄預先選定今日,是會親友結婚姻的天喜上吉期。日間與賢弟八拜為交,如今成就良緣,會親結婚,都已應驗,更沒有好是今日。適來小酌,原是合巹懷的筵席,但到後日做三朝便了。"文子笑道:"原來你使這般欺心遠計,我卻愚昧,落在套中。"仲先道:"我居楚,你居吳,會合於越,此皆天意,豈出人謀?"說罷,二人就同床而臥。自此之後,把讀書上進之念盡灰,日則同坐,夜則同眠,比向日光景,大不相同。他兩個全不覺得,被人看出了破綻,這班同窗朋友,俱懷妒意,編出一隻掛枝兒來,唱道:王仲先,你真是天生的造化。這一個小朋友似玉如花,沒來由被你牽纏下。他夜裏陪伴著你,你日裏還饒不過他,好一對不生產的夫妻也,辨什麼真和假。
王仲先、潘文子初時聽見,雖覺沒趣,還老著臉隻做不知。
到後來眾友當麵譏誚,做鬼臉,連兩個家僮也看不過許多肉麻,在背後議論沒體麵。隻落得本房和尚,眼紅心熱,幹咽涎唾。
兩人看看存身不住。那知這隻掛枝兒,吹入了龍丘先生耳中,訪問眾學徒,此事是真是假,眾學生把這些影響光景,一五一十說知。先生大怒,喚過二人,大罵了一頓沒廉恥,逐他回去,不許潛住於此,玷辱門牆。王仲先還有是可,獨羞得潘文子沒處藏身,麵上分明削脫了幾層皮肉,此時地上右有一個孔兒,便鑽了下去。正是:饒君掬盡錢塘水,難洗今朝滿麵羞。
王仲先、潘文子既為先生所逐,隻得同回寓中。這些朋友,曉得先生逐退,故意來探問。文子叮嚀了和尚,隻回說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