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王孺人離合團魚夢(2)(3 / 3)

這王從古是中年發跡的人,在蘇州起身時,欲同結發夫人安氏赴任。夫人道:"你我俱是五旬上邊的人,沒有兒女。醫家說,婦人家至四十九歲,絕了天癸,便沒有養育之事。你的日子還長,不如娶了偏房,養個兒子,接代香火。你自去做官,我情願在家吃齋念佛。"故此王從古到臨安娶妾至任。衙中隨身伴當夫妻兩人,親丁隻有喬氏。誰知喬氏懷念前夫,心中隻是怏怏。光陽迅速,早又二年。一日正值中秋,一輪明月當窗,清光皎潔。王從古在衙齋對月焚香啜茗,喬氏在旁侍坐。但見高梧疏影,正照在太湖石畔,清清冷冷,光景甚是蕭瑟。兼之鶴唳一聲,蟋蟀絡繹,間為相應,雖然是個官衙,恰是僧房道院,也沒有這般寂寞。王從古乘間問著喬氏道:"你相從我,不覺又是兩年,從不見你一日眉開,畢竟為甚?"喬氏道:"大凡人悲喜各有緣故,若本來快活,做不出憂愁;若本來悲苦的,要做出喜歡,一發不能夠。"王從古見他說話含糊,又道:"我見你德性又好,才調又好,並不曾把偏房體麵待你,為何不向我說句實話?"喬氏道:"失節婦人,有何好處,多煩官人,這般看待。"王從古道:"你是汴梁人,重婚再嫁,不消說起。畢竟你前夫是死是活,為甚的到了臨安住在胡家?"喬氏道:"原來這販賣人家姓胡麼?"王從古聽說,一發驚異道:"你住在他家,為何還不曉得他姓胡,然則你丈夫是甚麼樣人?"喬氏道:"妻子既被人販賣,說出來一發把他人玷辱,不如不說。況今離別二年有餘,死也沒用,活也沒用。"言罷,雙淚交流,欷歔歎息。王從古聽他說話又苦,光景又慘,連自家討個販賣來的做偏房,也沒意思,悶悶不名而睡。喬氏見他已睡,乃題一詩於書房壁上。詩雲:蝸角蠅頭有甚堪,無端造次說臨安。

因知不是親兄弟,名姓憑君次第看。

題罷就寢。明早王從古到書房中,見了此詩,知道是喬氏所作。把詩中之意一想:"蝸角蠅頭,他丈夫定是求名求利的,到臨安失散,不消說起。後邊兩句,想是將丈夫姓名,做個謎話,教我詳察,我一時如何便省得其意。"王從古方在此自言自語,隻見喬氏送茶進來。王從古道:"你詩中之意,我都曉得,若後來訪得你前夫消息,定然使月缺重圓。喬氏聽見此話,雙膝就跪下,說道:"願官人百年富貴,子孫滿堂。此時笑容可掬,真是這兩年間,隻有這個時辰笑得一笑,眉頭開得一開。

王從古看了,點頭嗟歎其不忘前夫。

自此又過年餘。一日正當理事,陰陽生報道:"府學新到的教授來拜。"王知縣先看他腳色,乃是汴梁人,年二十八歲,由貢士出身,初授湖州訓導,轉升今職,姓王名從事。王從古見名姓與己相去不遠,就想著喬氏詩中有因,知不是親兄弟之句,沉吟半晌,莫非正是此君,且從容看是如何。遂出至賓館中相見,答拜已畢,從此往來,也有公事,也有私事,日漸親密。一來彼此主賓,原無拘礙;二來是讀書人遇讀書人,說話投機,杯酒流連,習為常事。倏忽便二年。那衢州府城之南,有一爛柯山,相傳是青霞第八洞天。晉時樵夫王質入山砍樵,見二童子相對下棋,王質停了斧柯,觀看一局,棋還未完,王質的斧柯,盡已朽爛,故名為爛柯山。有此神山聖跡,所以官民士宦,都要到此山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