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因他不應,垂頭而哭,一眼覷見他頭上,露出金簪子,就伸手去輕輕拔他來。喬氏知覺,抬起頭來,簪子已在那婆娘手中。喬氏急忙搶時,那婆娘掣身飛奔去了。喬氏失了此簪,放聲大哭,暗思道:"這是我丈夫行聘之物,刺賊救身之寶,今落在他人之手,眼見得要夫妻重會,不能夠了。"自此尋死的念頭多,嫁人的念頭少。哭得個天昏地暗,朦朧睡去,夢見一個大團魚,爬到身邊。喬氏平昔善會烹治團魚,見了這個大團魚,便拿把刀將手去捉他來殺。這團魚抬頭直伸起來,喬氏畏怕,又縮了手。喬氏心記頭上金簪,不知怎的這簪子卻已在手,就向團魚身上一丟,又舍不得,連忙去拾這簪子,卻又不見。四麵尋覓,隻見那團魚伸長了頸,說起話來,叫道:"喬大娘,喬大娘,你不要愛惜我,殺我也早,燒我也早。你不要懷念著金簪子,尋得著也好,尋不著也好。你不要想著丈夫,這個王也不了,那個王也不了。"喬氏見團魚說話,連叫奇怪,舉把刀去砍他,卻被團魚一口齧住手腕,疼痛難忍,霎然驚醒。
想道:"我丈夫平時愛吃團魚,我常時為他烹煮,莫非殺生害命,至有今日夫妻拆散之報?"正想之間,花氏又來問:"願與不願,早些說出來,莫要擔誤人。"喬氏無可奈何,勉強應承。趙成又想:"這婆娘利害,倘到那邊,一五一十,說出這些緣故,他們官官相護,一時翻轉臉來,尋我的不是,可不老大利害,莫把家裏與他認得。
"又分付媒人,隻說姓胡。這一班通是會中人,俱各會意,到王知縣船上去說,期定明日親自來相看。趙成另向隱僻處,借下一個所在,把喬氏抬到那邊住下。趙成妻子,一同齊去。到午牌前後,王從古同媒人來,將喬氏仔細一看,姿容美麗,體態妖嬈,十分中意,即便去了。不多時,媒人領了十多人來,行下了三十貫錢聘禮。喬氏事到此間,隻得梳妝,含羞上轎,雖非守一而終,還喜明媒正娶,強如埋沒在趙成家裏。要知喬氏嫁人,原是失節,但趙成家緊緊防守,尋死不得,至此又還想要報仇,假若果然尋了死路,後來那得夫婦重逢,報仇雪恥。
當時有人作絕句一首,單道喬氏被掠從權,未為不是。詩雲:草草臨安住幾時,無端風雨喚離居。
東天不養西天養,及到東天月又西。
喬氏上了轎,出了臨安城,王從古船泊江口,即舟中成其夫婦。王從古本來要娶妾養子,因見喬氏美豔,枕席之間,未免過度。那喬氏從來知詩知禮,一時被掠,做下出乖露醜,每有所問,勉強支吾,心實不樂。王從古隻道是初婚的怕羞,那知有事關心,各不相照。王從古既已娶妾,即便開船,過了富陽桐廬,望三衢進發。為甚叫做三衢?因洪水暴出,分為三道,故名三衢。這衢州地方,上屆牛女分野,春秋為越西鄙姑蔑地,秦時名太末,東漢名新安,隋時名三衢,唐時名衢州,至宋朝相因為衢州府。負郭的便是西安首縣。王從古到了西安上任,參謁各上司之後,親理民事,無非是兵刑錢穀,戶婚田土,務在伸屈鋤強,除奸剔蠹,為此萬民感仰,有神明之稱。又一清如水,秋毫不取,西安縣中,寂然無事。真個:雨後有人耕綠野,月明無犬吠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