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看見莫誰何進房,魂也不在身上,又恐怕有人看見,怎生是了。不顧休麵,隻得同蓮房橫身推他出去。莫誰何是個後生男子漢,這兩個女子,怎推得動。莫誰何開口道:"小姐不要性急,不要著忙,待我說句話。"蓮房手掩住他口道:"這所在豈是你講得話的?"莫誰何道:"就講不得,隻得容我講一句。我本嶺右舉人,會試過此,因慕小姐才色,棄了功名,在此守候。不期天賜良緣,得見於董仲舒讀書台下,蒙小姐賜以羅帕表記,約我今夜相會,故冒萬死到此。我已拚這連科及第的身子,博個點額龍門,求凰到鳳,難道你不肯?"說罷,就跪將下去。小姐道:"誰要你跪,誰要你拜,快些出去!"莫誰何道:"到此地位,怎生還好出去。我想出去也是死,小姐若還不肯,也是死。死在小姐房門外邊中,不如死在小姐臥房之內。"說罷在襪中抽出一把解手刀,望喉下便刺。嚇得小姐三魂六魄,都不在身上,用手來奪。誰何放下刀攔腰抱定,一隻手早已穿入錦襠,摸著小姐海棠未破的蓓蕾。此時無奈何,隻得憑他舞弄。蓮房緊守在房門外,察聽風聲。但見:一個是南官學士,一個是東閣佳人。南宮學士,慕色津津,不異渴龍見水;東閣佳人,懷羞怯怯,分明宿鳥逢梟。一個未知人道,那解握雨攜雲;一個老練風情,盡會憐香惜玉。直教逗破海棠紅點點,顛翻玉樹白霏霏。
是夜成就好事,總然未曾慣經,少不得瓜熟蒂落。到明夜,誰何又去勾搭蓮房,蓮房見小姐允從,有何推拒。自是上和下睦,打成一片。日裏藏放床後影壁中,夜深人靜,方才出來,因此家中並無知覺。隻是丫頭們送茶飯進房,卻是一番幹紀。
小姐日夜憂心,惟恐敗露。況兼莫誰何本是狂放,在床壁間,住了十數日,也覺昏悶。商議逃還桂林,計較已定,收拾細軟,打起包裹。小姐、蓮房與誰何一般打扮,乘夜開了後園門,從小街出去。這些路道,誰何已探認得爛熟,隻是走步慌忙,遺失了一隻鞋兒。出了後門,輕車熟馬,直到關上,雇了船隻,徑歸廣西。連家人來元,不能相顧了。詩雲:桑間濮上事堪羞,卻以鶉奔作好逑;皂染素絲終不白,逝東流水幾回頭。
卻說斯員外,不見了女兒及貼身的蓮房,情知是私情勾當,不好沸沸洋洋,上下瞞得水泄不通。但恐怕胡通判家來討親,無以抵對。湊巧有個丫環蘭香,感了傷寒病症,這丫頭到有四五分顏色,斯員外心思一計,下了一服不按君臣的湯藥,頃刻了帳。托言小姐病死,報與胡通判家。胡家差著女使來探喪,那女使從不曾認得小姐,那個曉得不是正身。斯員外從厚殯殮,極其痛哭。七七誦經禮懺,大是破費,親友都來慰唁。胡通判的孫子,雖不曾成親,孝服來祭尊,胡通判也親來門上。一場醜事,全虧這替死鬼掩飾過了。正是:張公吃酒李公償,鴆殺青衣作女亡。
泉台有恨無從訴,應指人間罵莫郎。
卻說來元自三月初三傍晚,家主忽地出去,一夜不歸,隻道熬不得寂寞,又往妓家尋歡去了。吃了早晚,打點尋問去迎接,卻不見了衣冠。心裏奇怪,難道是家主穿了去不成?及至四麵去迎接,竟沒處去問。一連過了五六日,來元也尋夠不耐煩了,隻得聽其自然。又過了一日,早起去登東廁,見地下有個黃布包袱。拾起看時,中間線繡著"永興號"三字,暗道:"造化,造化!好個大包袱。提來包衣服也好,包米也好,做被單蓋也好。"歡歡喜喜,拿回下處。看看過了二十多日,家主終是不歸,柴米吃完了,袋內又無銀錢。想道:"他不知在何處快樂,我卻在此熬苦。如今連米也沒得吃,難道忍餓不成?
且把他兩件衣服,去當兩把銀子,買些柴米動動勞腥,再作區處。"遂取出兩件綢褶子來,恐怕典當中汙壞了,就將拾的這個黃布包袱包起。鎖了下處,走出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