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高宗崩天怒人更怨 廢中宗武後當女皇(3 / 3)

以劉仁軌為左仆射,裴炎為中書令,劉景先為侍中。原來在太宗、高宗二朝,宰相於門下省議事,謂之政事堂,故司空長孫無忌、仆射房玄齡、太子太師魏征,皆知門下省事。現在裴炎為中書令,始遷政事堂於中書省。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郭正一為國子祭酒,罷政事。

朝廷的新班底算是搭起來了。

高宗駕崩時五十五歲,武則天進六十歲。可謂六十年一個花甲子,這個野心勃勃的老女人新的一輪花甲開始了。她要臨朝稱製,便一切都變得迅雷不及掩耳。那場暴風雨似乎來得太早,太出乎意料了。

剛做了一個多月皇帝的中宗李哲,頭腦發熱,以為他是個正兒八經的皇帝了。剛過了新年,在則天元年(這年改了好幾個年號,中宗改為嗣聖元年,睿宗改元文明,武則天又改為光宅,為便於讀者記憶,此後以“則天”紀年)春,正月,中宗冊封太子妃韋氏為皇後,改元,大赦天下。

擢韋後父親韋玄貞自普州參軍為豫州剌史,以左散騎常侍韋弘敏為太府卿,同中書門下三品,行使宰相之職。性格柔軟毫無主見的中宗,在野心勃勃的韋皇後唆使下,欲以其父韋玄貞為侍中,授乳母之子五品官。

顧命大臣裴炎諫道:

“皇上,此事不可。韋玄貞已經由參軍擢為剌史,再要升地位特高的侍中,恐天下有非議。”

中宗勃然大怒地說:

“有什麼可以不可以的!朕以天下付韋玄貞都是可以的,何惜一個侍中!”

即使是顧命大臣,裴炎當然不敢與皇帝對仗,但皇帝所言太可怕了:“朕以天下付韋玄貞都是可以的”,這是什麼話?難道高祖、太宗創立的大唐江山,就這樣輕易易手,給一個昨天還是小小“參軍”的韋氏?他驚懼之下,去找皇太後。

武太後一聽正中下懷,這叫山不轉路轉,自己想要找的借口找上門來了。

“自古以來也沒有這樣的皇帝,”武太後惡狠狠地道,“‘朕以天下付韋玄貞都是可以的’,狗屁!豈有此理……與其把江山付韋家,倒不如把這個不爭氣的皇帝廢了!”

“廢了?”裴炎驚得目瞪口呆。

“不廢怎麼辦,看著他胡鬧?”

“還是太後狠狠地教導一番吧,皇帝畢竟是您兒子啊!”裴炎有先帝顧命之恩,他不敢想象,新皇帝登基沒一個月,就把他趕下台,這將何以對天下?

“教也沒用,哲兒軟弱無能,”武太後當初要立太子哲,就是看重他的軟弱無能,這陣自己打自己嘴巴地道,“都是那個陰險奸詐的兒媳婦,什麼鬼韋皇後。她那德性,也能做皇後?她居然還敢唆使哲兒這樣做……”

“這,這……”裴炎仍在肚子裏打著官司。他知道自己參與廢掉一個遵遺命登基的皇帝,後世史家將如何評說他。但他並非齊國公長孫無忌,也非外戚,他沒有他崇高的地位和膽識,他無力力挽狂瀾。也許是已然認清武太後的性格,知道反對太後,並無用處,隻能遵命而行。

“廢了!”武則天斬釘截鐵。

二月五日早晨,洛陽皇宮裏四處遍布侍衛、羽林軍,一片森肅緊張氣氛。百官照常來到乾元殿早朝,中宗皇帝李哲還蒙在鼓裏,他整整冠帶,登上龍座,以為是昨天一樣的朝會。群臣正要跪下磕頭三呼“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這時,隻見裴炎率中書侍郎劉禕之、羽林將軍程務挺、張虔勖勒兵入宮。群臣為之嘩然,一個個瑟瑟悚立。

裴炎匆容走到龍座下,衝中宗一躬身朗聲宣道:

“奉皇太後懿旨,廢中宗皇帝為廬陵王!”

這真是九天霹靂,中宗和百官都一時傻眼了,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半天沒有人吱聲。待了好一會兒,中宗搖搖晃晃地在龍座上站了起來,衝裴炎質問地道:

“朕有何罪,太後竟傳旨廢了朕?”

武則天從簾幕後緩緩走了出來,走到兒子身邊,用平靜得令人發瘋的語氣道:

“你欲以天下江山社稷付與韋玄貞,何謂無罪?廢了你,還給你一個廬陵王,是你幸運。”

“那,那……隻是隨便說說,並不真要那樣……”李哲哭哭啼啼,理屈詞窮了。

“皇帝金口玉言,隨便說說?”武太後大喊一聲,“把廬陵王扶下殿去,幽於別所!”

二十八歲的中宗皇帝李哲,已經不年輕,他剛做了五十四天皇帝,就在文武百官眾目睽睽之下,被侍衛拉下寶座。群臣驚愕莫名,如此專橫的作法真是曠古未有。中宗暫時被幽禁在皇宮一處荒殿裏,下月被遷往均州,不足一月又遷往房州,著地方官嚴加看管。那個想做侍中的嶽父韋玄貞被奪官削職,流往欽州。連帶李哲的兒子皇太孫重照,也貶為了庶人,跟父母一起掃地出門過流亡生活去了。

中宗被廢的消息傳出宮外,有十餘飛騎兵卒在洛陽一坊曲飲酒,大概喝醉了,其中一人說開了胡話道:

“向來別無勳賞,兄弟們,咱們不如去侍奉廬陵王!待廬陵王重返之日,就是大功臣了。”

其中一個兵卒聽了,酒被嚇醒臉被嚇白。立即離席,跑到皇宮北門告密。飲酒的飛騎尚未散去,就被急急趕來的羽林軍抓個正著,一串兒鎖了,囚禁入羽林獄。經過大理寺簡單的審訊,說謀逆之話的士卒斬首棄市,其餘士卒以知反不報皆處絞刑,獨告密者賞給五品官。

則天朝告密之風,由此而始,愈演愈烈。

現在武則天首次泄露了自己的政治企圖。二月十一日,皇子旦率全體王公,在武成殿向武太後進獻皇太後年號。出人意料之外的是,並沒有新皇帝即位。

皇子旦當時已經二十二歲,是武則天最小的兒子。三天以後,即十四日,武則天讓她的內侄武承嗣給皇子旦送去一道詔書,封皇子旦為睿宗皇帝,居於東宮。政事一概由太後處決,皇帝不得有所預聞。其籌碼是,封李旦妻劉氏為皇後,睿宗長子永平郡王成器為皇太子,赦天下,改元。

所謂睿宗皇帝,所謂劉皇後,皇太子,那都隻是一個名義而已,並無實際權力。相反,在無任何理由,任何借口和法律依據的情況下,這位睿宗皇帝、劉皇後就在東宮被幽禁起來,禁止與大臣外人來往。

留左仆射劉仁軌在長安居守國政。

朝廷內外都不知道武太後武則天究竟想要幹什麼,除去燕王忠之外,她的親兒子太子弘、太子賢、太子哲,都逐一被貶謫流放,被幽禁,皇太後作為一個母親,一個曾母儀天下的皇後,她的心腸為什麼如此狠毒呢?

這之後沒幾天,武則天命左金吾將軍丘神勣去巴州,檢查廢太子李賢住宅,剌探他在那兒的動靜。而其真實目的是給李賢造成壓力,迫使他自殺。

廢太子李賢自縊身死之前,曾寫過一首《黃台瓜詞》的詩,表達眾皇子的悲苦命運。詩曰:

種瓜黃台下,

瓜熟子離離。

一摘使瓜好,

再摘使瓜稀。

三摘猶為可,

四摘抱蔓歸。

為了掩飾此次謀殺,事後,武則天命丘神勣將李賢遺骸運回長安,追封為雍王,陪葬乾陵,並在顯福門舉行盛大哀喪,命文武百官恭祭故太子李賢之靈。

武太後則以喪子之母,親與祭奠。

這真是貓哭老鼠之舉,又做婊子又立牌坊。

李賢自縊,武則天把“過錯”加在丘神勣身上,將他貶為壘州剌史,以塞天下人的視聽。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不過是皇太後使用的周瑜打黃蓋的“苦肉計”而已。因為造成“過錯”而置一個皇子於死地,換上誰也逃不過死罪的。何況,時間還沒過半年,丘神勣又被召回京城,官複原職。原來丘神勣所做的不過是奉太後之旨行事。

武則天現在以兒子睿宗旦的名義,獨攬大權。自此以後,武太後常禦紫宸殿,寶座前搭紫帳,臨朝視事。

居守西京的元老臣重劉仁軌,明知武太後不讓皇帝親政是一件說不過去的事,將惹後人評說,他不願同流合汙。於是給武太後上疏,以年老體衰不堪居守為由請求致仕,並委婉地用漢呂後專事惹禍的故事給以規戒。

武則天看了劉仁軌的奏疏,並未發怒,遣秘書監檢校禮部尚書武承嗣齎璽書慰諭道:

“昔漢以關中之事委蕭何,今托公亦如此也。今以皇帝諒暗不言,眇身且代親政;遠勞勸戒,複辭衰疾。又雲:‘呂氏見嗤呈後代,祿、產貽禍於漢朝。’引喻良深,愧慰交集。公忠貞之操,終始不渝,勁直之風,古今罕比。初聞此語,能不罔然;靜而思之,是為龜鏡。況公先朝舊德,遐邇具瞻,願卿以匡救為懷,無以暮年致請。”

劉仁軌隱退不了,中書令裴炎心裏也不好受。他們都是武則天要實現她的女人統治,獨攬國政的不可或缺的元老重臣。將皇帝睿宗旦踢在一邊,軟禁東宮,武則天要維護顏麵,玩弄權術,除了她新擢拔起來的內侄武承嗣、武三思之流,必須還要幾位“先朝舊德”的老臣為她撐持門臉。

可劉仁軌思退,裴炎心生二意,不久,他跟起兵討伐武則天的徐敬業弄到一塊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