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高宗崩天怒人更怨 廢中宗武後當女皇(2 / 3)

自褚遂良、韓瑗被害死,朝廷內外以進言為忌,更沒有誰敢逆意直諍直諫了。過了二十年,才有李善感這次直諫,傳揚開去,天下皆喜,謂之“鳳鳴朝陽”。

然而,武則天不是唐太宗,也遠不如她丈夫李治,明知直諫之言忠誠可鑒理由充足,但她置之不理。不論天災瘟疫鬧得怎麼民不聊生,多少災民餓殍需要傾全力賑濟救助,她卻仍堅持要修建奉天宮,要上嵩山封禪。也許她相信由饑民修建的寺院,更能討上蒼的歡心。

一麵在嵩山修建奉天宮,一麵她又遣宦官去外省遷徙名花異竹,沿江運抵洛陽,廣植禁苑,以裝點被洪水衝壞的宮院。這些宮廷沒有卵子的男人,走出皇宮,到了地方上,便比所有有卵子的男人更加狐假虎威,四處作威作福。他們滿載名花異竹,經過荊州,在船碼頭狗仗人勢恣肆鬧事,被荊州長史蘇良嗣囚禁。蘇良嗣向天皇上書切諫道:

“致遠方異物,煩擾道路,恐非聖人愛民之意。又,小人竊弄福威,虧損皇帝的聖明。”

這份諫書幸而落到了天皇李治的手中,他在病中看過蘇良嗣奏諫,把武後找來說:

“朕約束不嚴,才有此宦人出宮胡作非為。良嗣,前朝名臣蘇世長之子,果然明理。”

李治手詔撫慰蘇良嗣,命棄名花異竹於荊州。這樣,蘇良嗣才把那些宦官釋放回京。

武則天密使黔州都督謝佑,逼零陵王李明自殺,天皇李治聽到自己最小的弟弟竟被一都督所害,非常震怒。敕令黔州府官屬皆坐免其官。後來謝佑與婢妾十餘人同住在家裏,謝佑半晚在他臥房被人砍了頭,頭顱竟不翼而飛。直到後來李明的兒子――也即皇帝的親侄子零陵王李俊、黎國公李傑被武則天派去的密使所殺,有司抄沒其家,從那裏尋找出謝佑的首級,被漆成了穢器尿壺模樣,上麵寫著謝佑的名字。這才知道謝佑是零陵王李明的兒子遣剌客所殺。

高宗三十四年(弘道元年)正月,武則天攜天皇李治首次赴嵩山奉天宮。寺院雖然大體峻工,但其它一些次要建築尚未粉飾完畢。守中書令崔知溫奏請,待全麵峻工之後,在是年冬十一月初,禦駕登嵩山舉行封山大典。這是第四次提出封山之議,竟因此引出一連串慘劇。

首先是,提出此議的崔知溫在返回東都洛陽途中,竟無病無痛遽然薨逝。接著帝後車駕剛抵洛陽,便傳來綏州民眾數萬人聚眾造反,攻克城平縣,正在向綏德、大斌二縣進發的消息。造反的頭領叫白鐵餘,自稱光明聖皇帝,置百官,攻城掠地,屠殺朝廷官吏,焚燒官衙。消息傳來,朝野震驚,急遣右武衛將軍程務挺、夏州都督王方翼討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北傳來突厥餘寇大舉入侵蔚州,殺剌史李思儉,豐州都督崔智辨兵敗,為突厥所俘的壞消息。朝廷人心惶惶,甚至有的提出丟棄豐州的主張。幸得豐州司馬唐休景急言阻止,後來突厥之兵被嵐州偏將楊玄基擊退。

秋七月,立皇孫重福為唐昌王。

武則天還是念念不忘要封山。八月,以將封嵩山,召太子哲赴東都;留唐昌王重福駐守京師,以劉仁軌輔佐。冬十月,太子到達洛陽,隨天皇、天後一起出發。十一月,車駕到達嵩山奉天宮。武後攙扶著李治正在瀏覽全部峻工的寺院殿閣,那金碧輝煌的大殿熠熠生輝,如萬道佛光穿射而來。這一定是冥冥中有不可知的報應,驀地,李治大叫一聲:

“老天,朕的眼睛!”

他雙手護住眼睛,頭痛如割,差一點跌倒在地。太監、侍衛們立即七手八腳將他扶進寢殿。李治還在不住地呻吟:

“啊,朕的眼睛,眼睛……”

“父親,”太子哲連忙挪開父親捂著的雙手道,“父皇的眼睛好好的,您怎麼了?”

“顯兒,顯兒……”他仍然叫著被武則天改為“哲”的兒子的原名,“你在哪裏?朕怎麼看不到你?”

他伸出手探摸著,太子抓住他的手說:

“父皇,兒子在這裏。”

“啊――”李治驀地慘叫一聲,“朕的眼睛瞎了!瞎了……”

“快傳禦醫!”太子哲衝簾幕外大喊。

武則天領著禦醫張文仲、秦鳴鶴大步流星湧進來了。禦醫忙著給天皇陛下檢查眼睛,李治卻抱著頭疼痛難忍地叫喊:

“蒼天,你讓朕的眼睛瞎了,作孽,作孽啊……朕的頭就要炸裂了,快快想辦法啊……”

兩位禦醫驚惶失措,全都檢查過了。商量的結果,由秦嗚鶴出麵奏請天皇道:

“陛下,微臣審視商議,特奏請陛下用針砭之術,剌頭至微微出血,陛下頭痛即刻可愈。”

在一旁的武則天大驚,怒喝道:

“呔,兩禦醫罪當處死!如何妄用金針剌傷天子龍體?”

李治在病榻上呻吟著說:

“就讓他們試試吧,痛死朕了。”

於是用金針一紮,天皇的疼痛立止。他睜開眼睛,左顧右盼了好一陣,高興地說:

“朕又看見東西了。”

武後也欣喜地道:

“真是謝天謝地。”

於是命有司拿錦緞賞賜兩位禦醫。

可是神經痛又犯了,李治還想用針砭之術治頭痛,武則天不答應。她勸解說:

“一次就夠了,天皇的龍體是不能隨意紮的。”

疼痛不能緩解,所謂封山又成泡影,武則天隻得發令,啟駕返回東都。十一月二十四日抵達東都洛陽,朝臣在天津橋分班佇立,恭迎“二聖”平安回朝,他們還蒙在鼓裏,根本不知道在嵩山有過的驚險一幕。

定於十二月四日頒發大赦令,為天皇求富求壽。這天,天皇李治與武則天將登上則天門樓,親自頒發聖旨。上馬之時,天皇李治忽覺氣促氣短,渾身無力,竟不能上馬。朝臣和成千上萬庶民百姓,正奉命等候在則天門樓下,翹首等著天皇頒發大赦之令呢。李治軟綿綿地坐了下來,問立在身邊的太子道:

“百姓快樂不快樂?”

“他們都很快樂,感謝皇恩浩蕩。”

“朕恐怕病得太重了,”天皇望著太子歎了口說,“如蒙上天嘉佑,再活一兩個月,得以回到長安,於願足矣!”

當天夜裏,李治病勢轉危,召中書令裴炎來到貞觀殿,受遺詔輔政。遺詔太子柩前即位,軍國大事有難決者,兼取天後進止。天皇最後望著太子和裴炎,眼含淚水道:

“朕不是一個好皇帝,愧對九泉下的皇祖、皇父……廢掉萬泉、芳桂、奉天諸宮吧……要愛民……愛……”

他還有多少話想說,可惜上天不假以時間了。他窩窩囊囊做了三十多年皇帝,最後竟被一個自己從尼姑庵裏要出來的女人控製,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究竟是為什麼。

飽經憂患與痛苦的病皇帝,終於得以安眠於地下了。

依常例,太子哲(李顯)本應遵循大行皇帝的遺詔,趕快在柩前即位,正式詔告天下,新皇帝登基,以此安定天下民心。但是兩天、三天……一直五天都過去了,太子即位之事始終涼在一邊,沒有人提起。

在高宗駕崩的那幾天裏,武後對是否讓太子哲繼承皇位,始終躊躇不定,顧命大臣中書令裴炎也一時不明究竟。武則天在心中盤算,是暫時讓太子哲即位,容後再將其廢掉,還是采取更激烈的手段,或假傳聖旨,或采用政變方式,立即由自己稱帝即位呢?事實上,她早已迫不及待,不願再當配角坐第二把交椅,無論做帝王之後,或做帝王之母。她自己不手執王節,終不稱心如意。六天六夜裏,她自己心中爭辨不休,當然,她可以依樣畫葫蘆毒殺太子哲,對大臣說他又“吃錯了什麼東西”,但大臣們可以說那就擁立李旦。如此這般,她不是還要毒殺太子旦嗎?這樣做是否能酬其奸,她還在猶豫。

第六天,顧命大臣裴炎晉見武後,稟奏道:

“太子尚未即位,未應宣敕,臣以為宜速處定,望宣天後令於中書、門下二省施行。”

武則天對裴炎請旨不置可否,這晚上她徹夜難眠,經過深思熟慮,終於放棄了陰謀毒殺的辦法,決定采取“合法”手段。采用合法手段,不怕大臣們反對,她可以想主意讓自己的兒子退隱在幕後,自己利用幼主之名,行統治之實。她臨朝稱製,代皇帝行使職權,於法有據。誰要反對她,就犯逆主叛國之罪,可以名正言順斬殺鎮壓。

她決定之後,第七天把裴炎叫了來說:

“就遵先帝遺詔,你去張羅太子柩前即位吧!”

於是,裴炎召百官來到貞觀殿,就在高宗皇帝靈柩前宣讀先帝遺詔,命太子哲即位為大唐中宗皇帝,布告天下。尊天後武則天為皇太後,政事鹹聽太後決疑。

則天皇太後害怕高宗駕崩,高宗在外省封王的兄弟澤州剌史韓王元嘉、豫州剌史越王貞、襄州剌史紀王慎等,地尊望重,恐怕生變。便詔拜紀王慎為太師、越王貞為太子太傅、韓王元嘉為太子太保,以三公之官加以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