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1 / 2)

天已是亮了,寒冬的晨風伴了水氣迎麵撲來,不過片刻就將人的手腳凍得直哆嗦了。丁秀蘭身邊大丫頭見丁秀蘭突然站著不走了,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掠過灰蒙蒙江麵,那處是個小碼頭,碼頭旁邊停了一艘烏篷船,上了年紀的艄公蹲在船頭抽著旱煙。那碼頭旁邊有幾塊青石板,有個粗衣婦人正低頭著捶洗著衣物。

這番景致沿江處處可見,這丫頭看了好一陣,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便體貼對身邊小丫頭說:“這處風大,你去將姨娘的鬥篷拿出來罷。”那丫頭正要轉身,就聽到丁秀蘭說:“不用了。”

終於收回了目光,“進去吧。”

丁秀蘭領了一眾人回了船上廂房裏,坐於靠窗幾子上,仍是心神難安。奶娘抱了小公子進來,她抱了自己兒子,恍惚的心神這才略收撿些。她的兒子才是她的指望,他是西南段王府目前唯一的子嗣,她隻要看好了,這個目前的唯一,說不定也會成為日後的唯一,她靠了他,自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她的兒子才是實實在在的,其餘的都是虛的。

丁秀蘭抱了胖墩兒子,狠狠親了幾口,一掃惆悵,問道:“大少爺夜裏睡得可好?有沒有哭鬧?”

奶娘笑著說:“回姨娘話,大少爺真是再聽話不過了,昨夜裏隻醒來一回,喝了一回奶,睡到現在才醒。”

丁秀蘭笑眯眯看著兒子,搖著他的兩個肉墩墩的胳膊,柔聲問道:“乖兒子陪娘一道用飯吧。”那快周歲的小兒把玩著她衣領上的盤扣,吚吚嗚嗚說著誰也不懂的話,口水流了老長。丁秀蘭掩嘴輕笑起來,取了絹子擦了兒子嘴邊口水,喂他吃了小半碗糊糊,又看著玩耍一陣,見他起了睡意,這才讓奶娘抱了出去。

嬉鬧這麼會,她頭上發散了,便坐到鏡子前,說道:“海棠,讓紅梅進來給我梳個頭吧。”海棠應了一聲是,出去喚人了。丁秀蘭看著鏡中的自己,容顏嬌俏如花,可眼底深處終是有一抹淡淡惆悵,方才瞧見那一抹青色身影又上了心頭,她禁不住低聲自言自語道:“到底是不是你?”

海棠紅梅一道進來,紅梅笑著問:“姨娘今日想梳個什麼樣發髻?”丁秀蘭看看鏡子,又看看身邊雖是穿著半舊衣襖卻年輕嬌俏的丫頭,心裏突然怏怏了,淡淡說:“梳個簡單些吧。”梳了也沒人看。

她雖是這麼說,紅梅仍是細致給挽了個墜馬髻,完好了,又笑著問道:“姨娘看看行不行?”丁秀蘭看鏡中帶了幾分慵懶的嫵媚女子,點了點頭,說:“下去吧。”紅梅曲了曲身,退了下去。

丁秀蘭心思低沉,合著眼倚在靠窗矮塌上,海棠以為她想睡了,拿了一張薄毯輕蓋在她身上後,坐在隔間做女紅。

丁秀蘭其實沒有睡著,這廂房裏極是溫暖,熏香縷縷繚繞,她想著過去的一些事情,深秋時節的天,青灰色院牆襯著滿園的蒼翠,風吹過,寬大的梧桐樹葉嘩啦啦作響,他像是畫裏人,轉頭微笑說:“上壺茶水罷。”那般的淡笑,那般從容不迫的舉止,是刻在她心口永遠的痛。

她想的入神,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得外麵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不好了,底下船艙進水了!”

丁秀蘭一驚坐起,睡意全無。海棠也嚇得花容失色。他們如今船行在江中,寒冬臘月的天,這船艙若是進了水,那還得了?海棠連忙開了門,不巧就與他們這行人的管事撞了正著。

不等海棠發問,那管事就回話說:“虛驚一場罷,是底下護衛們住的那間房油漆沒有上勻,進了一點水,水已經清出去了,那處漏縫也攔了一層新板。煩惱姐姐跟姨娘回個話,不礙事了。”

海棠捂了捂胸口,說:“那就好。”

那管事回完話便走了,海棠關了門,才轉了身,就看見丁秀蘭白著一張臉,連個外衫都不曾披件,跌跌撞撞從裏麵衝出來。

“姨娘這是要去哪裏?”海棠連忙過去扶住丁秀蘭,問道。

丁秀蘭卻瞪了她一眼,哆哆嗦嗦抓緊她的手,徑直出門去。

她將海棠手抓的死緊,海棠沒奈何隻得被她拖著急匆匆前行。沒走幾步,她們就遇到前頭管事。那管事一愣,瞟了一眼丁秀蘭,連忙低下頭,恭敬行禮,正要開口說話,就被丁秀蘭打斷了,問:“關人的那幾間房你們看過了沒有?”

管事又一愣,說:“沒有,不過進水是前艙護衛房裏,與那處隔的有些遠……”他們所乘這船分了兩層,丁秀蘭和兒子帶了一眾丫頭婆子在上麵,所帶護衛和管事住在下層,方墨等人關在底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