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聽了,氣憤地將鉛筆一摔,閉上眼睛。
周恩來的講話很沉重,他除了批評彭德懷等人在廬山的表現是欠妥的、不慎重之外,主要講了自己的責任,“沒有將工作做好,致使彭德懷同誌過問此事,釀成今日的錯誤。”但周恩來沒有想到,他的這番話很快傳到了毛澤東耳朵裏。毛澤東笑了笑說:“他曆來如此,和稀泥。”
幾位元帥的發言並沒有從“高度原則”進行大批大轟,是將幾十年來彼此間對一些事情的不同理解數叨了一番。他們的大半生都泡在了戰場上,他們互相間的爭論都是講打仗,講哪一“炮”放得不響,哪一“車”踏得不是地方。
迫於形勢,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締造者之一,總司令朱德不得不在會上做了檢討。這個檢討被印發縣、團級以上黨的組織。
陳雲是惟一沒有在會上表態的人。他從廬山會議到軍委擴大會議,一直緘口沉默。他以無聲表達著自己意念。林彪向毛澤東報告說,陳雲簡直像一尊瘟神,不言不語,可眼睛很怕人。毛澤東說:“他總以為看得很遠,瞻前顧後,一貫右傾。”
古人雲:悲莫大於無聲。陳雲的“無聲”不僅申訴悲涼心境,更多的是抒發憂患意識,無聲中凝聚著信念、力量和使命,燃燒著熾熱的希望和永無窮期的探尋精神。還有一個不可忽略的細節是,即將接任總參謀長的羅瑞卿,這位性情耿直的大將,一聽到“彭德懷反毛主席”的消息,神聖的信仰不容理智的大腦略加思索,當即得出一個結論:“毛主席正確!”於是,為了查出彭德懷、黃克誠的“軍事俱樂部”,他將隨同彭德懷出訪八國的王樹聲、張宗遜、蕭華、楊得誌、陳伯鈞、陳熙、張學思、路揚、朱開印等人召集起來,想從出記八國的角度揭開內幕。他形象地比喻說:彭德懷是三國時蜀國的大將魏延,毛主席是軍師諸葛亮。魏延腦後長有反骨,諸葛亮知道此事,臨終作了安排,防止了魏延叛變。彭德懷腦後長沒長“反骨”,毛主席是知道的。所以,毛主席趁自己還健在,必須盡早采取措施,解決彭德懷的問題。
可是,揭來揭去,一無所獲。羅瑞卿感到悵惘,他信仰的支柱在震撼中發生傾斜:難道我錯了嗎?到了1966年8月16日,在報刊上公布八屆八中全會決議的時候,羅瑞卿被作為彭德懷的“死黨”一起揪了出來,並冠以“資產階級的大陰謀家、大野心家”等罪名,開始了囚禁生活。這位不諳水性,而為保證毛澤東暢遊長江的安全不惜半路出家學會了遊泳的虎將,此時方大徹大悟:原來彭德懷也是這樣挨整的呀!看來挨整的人未必真有什麼罪過!於是,他在平反冤假錯案、反對個人迷信的鬥爭中勇敢地站到了前麵。
在軍委擴大會議期間,彭德懷又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
主席:
八屆八中全會和軍委擴大會議,對我的錯誤進行徹底地揭發和批判,消除了製造黨內分裂一個隱患,這是黨的偉大勝利,也給了我改正錯誤的最後機會。我誠懇地感謝你和其他同誌對我的耐心教育和幫助。這次黨對我的錯誤進行係統地曆史地批判,是完全必要的。隻有這樣,才能夠使我真正認識到錯誤的極端危險性,才有可能消除我的錯誤在黨內外的惡劣影響。現在我深刻體會到,我的資產階級世界觀和方法論是根深蒂固的,個人主義是極端嚴重的。現在,我已認識到黨和人民培養我這樣一個人,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如果不是及時得到徹底揭發和批判,其危險性又是多麼可怕!過去由於自己的資產階級立場作怪,將你對我善意懇切的批評,都當做是對自己的打擊。自己都沒有受到教育,得到提高,使錯誤頑症得不到醫治。30餘年來辜負了你對我的教導和忍耐,使我愧感交集,難以言狀。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也對不起你。今後必須下很大功夫,繼續徹底反省自己的錯誤,努力學習馬列主義理論,來改造自己的思想,保證晚年不再做危害黨和人民的事情。為此請求中央考慮,在軍委擴大會議結束以後,請允許我學習或者離開北京到人民公社中去,一邊學習,一邊參加勞動,以便在勞動人民集體生活中得到鍛煉和思想改造。是否妥當,請考慮示複。
敬禮
彭德懷
1959年9月9日
毛澤東接到此信,閱後即作了批示:
此件印發各級黨組織,從中央到支部。印發在北京開會的軍事,外事會議各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