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以為這件事是炊事員小楊辦的,當天沒有再作深究,而在第二天召開的團以上幹部會上,他卻做了自我批評:“你們常說我彭德懷艱苦樸素,可是,我昨天一下子就買了20根黃瓜。一根多少錢呀?”他舉起左手,伸出兩個指頭,重重地搖了搖說,“一根兩千塊。20根要多少錢呢?四萬塊。同誌們,一下就花了四萬塊錢啊!難道我不應該檢討嗎?”
王政柱一直和參謀長張文舟為會議準備材料,統計數字,不知道買黃瓜的事。彭德懷這一番自我批評,使他和大家一樣莫名其妙。他用目光在會場裏搜尋高克恭,隻見高克恭滿麵通紅,耷拉著腦袋坐在後頭。他一下明白了:肯定是管理科又捅了婁子,彭總在替他們做檢討。
這時候,彭德懷繼續說道:“同誌們,戰士們能吃到黃瓜嗎?吃不到,老百姓舍得吃黃瓜嗎?舍不得。那我們這些人就應該吃嗎?戰爭打得這樣苦,二縱隊過沙漠的時候就渴死了人。我們應當多為戰士們想想嘛!應當多為老百姓想想嘛!多浪費一分錢,我們都應該覺得慚愧!”
聽到這裏,王政柱不由想起1943年隨彭德懷在晉東南抗擊日寇的日子。一天,彭德懷把沒收漢奸和從敵人手裏繳獲來的一點黃金交給他,對他說:“陝甘寧邊區遭受敵人封鎖,經濟十分困難。你回延安一趟,把供給部保存的這點黃金帶給黨中央和毛主席吧!這是前方將士從日本鬼子和漢奸手裏奪回來的,你一定要安全帶回延安,交給黨中央、毛主席。”
“黃瓜”和“黃金”,在王政柱腦海裏翻騰著。他責怪自己事前不精心,檢討應該由自己做。
開飯了,管理科的同誌幫助炊事員把蒸好的黃米飯,燉好的羊肉菜湯搬到院子裏。每個組還有一小盤涼拌黃瓜。彭德懷招呼大家吃飯的時候,看到盤子裏的黃瓜。又說起來:“我們在隴東、三邊走了這麼一大圈,確實夠辛苦了。今天大家到這裏開會,改善一下也是可以的。吃點黃米飯,喝點羊肉湯,也就很不錯了嘛,偏要搞什麼黃瓜!戰爭年月不是講口味,圖新鮮的時候。我們的革命還沒有成功,還需要艱苦奮鬥啊!”
“這就是‘20根黃瓜’事件的前前後後,這才是事實真相,我敢用我的腦袋作證!”高克恭極力向秘書處的同誌申辯。
有些好心人勸他:“老高啊,你沒看現在是什麼火候?你呀,還作什麼證呀,就老老實實搞你的後勤服務吧!”
高克恭,這位來自黃土高原的憨厚、爽直的硬漢子,怎麼也想不通。他借故有病,離開了會務組。
幾天的小組討論收效甚微,會議的氣氛涼了下來。這樣下去如何收場?
於是,各小組集中,進行大會揭發批判。批判會采取自由發言的形式,但明眼人一看便知,由誰發言及發言內容均經過了周密的準備。
在廬山會議上被柯慶施、陳伯達、康生等人追逼的問題,不僅在這個會上再次抖露出來,而且這幫左派又拋出許多本末倒置、聳人聽聞的“舊事”。
“彭德懷的井岡山突圍,違犯了毛主席的指示,不要根據地,實行逃跑主義!”
彭德懷在追憶了突圍經過後,說:“我看把這個事件作為我一條罪狀的人,對根據地如果不是完全無知,就是打起毛主席旗幟反對毛主席。按照你的邏輯,隻能死守,不能突圍,直到把自己拚光了,那才是要根據地,那時執行毛主席指示?你了解什麼叫做根據地?怎樣才能創造根據地?如何支持根據地的鬥爭?你現在肚子吃得飽飽的,身上穿得暖暖的,卻隨聲附和地大罵別人反毛澤東思想,我看你是一個信口開河的主觀主義者,投機分子!你呀,謹慎點吧,防止哪天一跤跌倒,跌落自己的牙齒啊!”
彭德懷以雄辯的事實,對誹謗者的各種誹謗一一給予了駁斥。參加會議的許多將軍們無不感慨:這位元帥雄風猶在,絲毫不減當年!他為共和國的誕生所做的卓著貢獻令全世界矚目!且不說他在長征中四渡赤水,二進遵義,攻占天險婁山關等戰役,使圍追堵截的敵人聞風喪膽的赫赫戰功,單就他在長征途中同張國燾的分裂主義作鬥爭時機智地救了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央領導同誌的性命這件事,也足使我們這個素有“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傳統的民族中的“受恩”者報答一輩子。更何況連毛澤東本人也不得不賦詩讚頌:“誰敢橫槍勒馬,惟我彭大將軍。”
多麼富於戲劇性啊!揭發批判會,變成了別開生麵的故事會,變成了傳統教育會。它使不太熟識彭德懷的人對彭德懷有了深刻的認識,使熟識彭德懷的人對彭德懷有了新的認識。使誤解彭德懷的人對彭德懷有了正確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