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綰神態從容:“老臣身犯何罪,還望太後明教。”
“你未曾奏明皇上,就無故擅殺二十三名大臣,該當何罪!”
“殺人之事倒有,本想就在明日早朝奏聞,”衛綰不慌不忙,“但老臣決不是無故殺人。”。“哀家問你,他們身犯何罪?”“合謀毒殺先皇,莫說將他們斬首,便禍滅九族也不為過。”“笑話,天大的笑話!”竇太後自信心十足地說,“先皇是久病而亡,這是盡人皆知,何來謀害之辭?”
“太後容稟。”衛綰將經過從頭道來,“太醫李三針供出,是受竇臣等二十三人指使……”
“難道僅憑李三針一麵之詞,就能認定竇臣他們二十三人是同黨嗎,難道不會是李三針受人指使血口噴人加以陷害嗎?”
“太後,李三針有供詞在,可以為證。”衛綰又取出隨身帶來的竇臣的口供:“這兒還有竇臣親口招認並畫押的口供,鐵案如山。”
竇太後拿在手中,反複驗看,其實她是在想主意:“這,不足為憑,焉知不是你嚴刑逼供所得。”
“太後取笑了,老臣身為一國宰相,尚知法度,怎會做那不法之舉呢?”衛綰-口否認。
竇太後見衛綰不懼她的淫威,幹脆轉向武帝:“皇上,哀家問你,百姓犯法譬如殺人當如何懲治?”
武帝答道:“由官府當堂審問,人證物證齊全,報上級官府核準,最後經刑部批文,再按期施刑。”
“著哇!”竇太後得理不讓人了,“就連平民百姓都要逐級審核,誰給了衛綰特殊權力,一夜之間將二十三人斬首。這分明是他炮製的冤案,不敢交刑部審理,才匆匆忙忙殺人了事。”
“這……”武帝難以為衛綰辯解,“他所做是過於唐突草率了。”
衛綰明白今日決戰已是不可避免,決心發起新的進攻:“萬歲,臣還有本上奏聖聰。”
“你且講來。”武帝以為衛綰是有辯詞。
“老臣同禦使大夫趙綰、郎中令王臧共同擬成一道本章。竇太皇太後年事已高,且已隔代,不當再幹預朝政,隻應在後宮頤養天年,否則,國家將永無寧日,皇上也難以施政。”
“你!衛綰你好大的膽子。”竇太後不等武帝表態,早已是怒不可遏,她一把要將表章奪過來。
衛綰閃身抽回手:“太後,你也過於跋扈了,我是向萬歲動本,你沒有資格這樣無禮。”
“皇上,”竇太後隻好又向武帝發威,“看看你的臣子成何體統,竟然這樣待我,他眼裏還有你這個皇上嗎?”
“這……一。”武帝畢竟年輕氣盛,真心不覺流露出來,“其實衛相國和眾卿也是一番好意,太皇太後年事已高,他們無非是想讓您清心寡欲,益壽延年。”
“怎麼,你也這樣說!”竇太後現出失望,也有了絕望感,她不自主地摸起了茶杯。
楊得意感到形勢嚴峻,忙不迭向武帝頻頻使眼色。武帝明白楊得意的用意,他很清楚眼前的處境,如若不向祖母讓步,埋伏的武士就會蜂擁而出,那麼一場以自己被殺或被抓的宮廷政變就要發生。此刻他想到了一句名言,小不忍則亂大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的話鋒立即一轉:“衛相國他也太過分了,太皇太後曆經三朝,多有施政經驗,朕又年輕,更應多聽教誨,而且是求之不得,況且這是我皇家私事,他未兔管得太寬了。”
竇太後感到這番話順耳,其實或廢或抓或殺武帝,她都不希望這種局麵真的出現,不到萬不得已時她是不會走這一步的。不知不覺地她又將茶杯放回桌上,但口氣依然嚴厲:“衛綰欺君罔上罪在不赦,皇上當治他死罪。”
“這……”武帝怎能狠下心來讓恩師死於非命,“太皇太後,衛綰當無死罪,這樣做似乎不妥。”
“他擅殺二十三名大臣,他無端誹謗哀家,他不經聖命即欲趕走四位侯爺離京,可稱是罄竹難書,死有餘辜!”竇太後毫不鬆口,“衛綰決難活命,皇上要將他立即處死。”
武帝依然堅持己見:“衛綰國家宰相,年高德重,且又曾教導皇孫多年,還望慎重考慮,收回成命。”
“怎麼,皇上不殺?”
“此事皇孫實難遵從。”
竇太後不覺又將茶杯抓在了手中:“皇上,他殺了二十三個人,哀家要他一人抵命,並不為過。”
楊得意看到帳幔後武士們蠢蠢欲動,擔心發生變故,急切地向武帝使眼色。
衛綰也發覺氣氛不對,便挺身而出:“萬歲,老臣一心為國,並無二意,太後要殺便殺,老臣死不足惜。”
“皇上,你就成全他吧!”竇太後仍在催逼。
武帝明白眼前的處境,知道麵臨著生命危險,但他不肯以犧牲衛綰生命的代價,來換取自己的安全。他依然是義無反顧:“太皇太後,衛綰殺不得!”
竇太後將手中茶杯高高舉起。
長壽宮的空氣幾乎要凝固了,在場的人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武帝抱定了拚死一搏的決心,竇太後事到臨頭還在猶豫。衛綰與楊得意在為武帝的安危焦慮,而帳後的竇忠也是矛盾心理。既希望竇太後發出信號對武帝下手,為弟弟竇臣報仇雪恨,但他又默默禱告上蒼,願竇太後能改變主意,不要同皇上鬧僵。因為麵對的畢竟是一國之主,一旦事敗就要誅滅九族。
關鍵時刻,楊得意要為雙方解圍,他上前說:“萬歲和太後息怒,可否容奴才進一言?”
竇太後正愁台階難下:“你且講來。”
“依奴才之見,衛相國擅自做主斬殺大臣確有不當,但殺死二十三人事出有因,皇上就是不殺,也當對衛相國治罪。”
“你說當如何處治?”
“將他革職。”
竇太後搖搖頭,但總算做了讓步:“這太便宜他了,至少也要入獄或者流放海南。”
武帝明白楊得意的一番苦心,他也適時地做出讓步:“為讓太皇太後消氣,朕意對衛相國官降三級罰俸三年。”
“不行,這太輕了。”竇太後不滿意。
楊得意實在不願見到武帝遇到凶險:“萬歲,太後心情可以理解,您就降旨革除衛相國的職務讓他回家養老吧!”
武帝想,這樣對峙下去總不是個辦法,竇太後隨時都可能做出魯莽之舉,還是先退一步再說:“也好,朕決定罷黜衛綰相國之職。”
竇太後趁勢進前一步:“看在皇上金麵,就依楊公公之言,但國不可一日無相,上次哀家推舉的許昌,足以繼任宰相一職。”
“這……”武帝在思考推托之詞。
“皇上,上次哀家提起時你就未曾反對,隻說衛綰剛任不好朝令夕改,現下衛綰罷相,許昌繼任豈非理所當然?”
武帝業已在心中拿定了主意:“太皇太後言之有理,皇孫遵從就是。”
“皇上這樣明理,哀家甚為欣慰,”竇太後又提出新的要求,“就請一並降旨,封莊青濯為禦使大夫,石健為太尉。”
這是兩個相當重要的官職,特別是太尉,是執掌兵權的,武帝心中有數,他要使個緩兵計:“太皇太後,這些待過些時日再議如何?”
竇太後冷笑幾聲:“其他官職均可不議,惟此二職現在非明確不可。”
武帝思索一下,太尉一職他不能輕易交與竇太後的黨羽,便說:“莊青濯可任禦使大夫,至於石健,他不懂兵書戰策,又不能上陣衝殺,實難勝任太尉要職,讓他做個郎中令吧。”
對於太尉人選,竇太後也是急切間想起石健這個親信的,武帝之言有理,她覺得難以駁回,但太尉執掌兵權,又是非拿過來不可,實在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她想到了侄兒竇嬰,雖說不甚理想,但畢竟是自己的家族:“竇嬰曾為大將軍,可為太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