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得知原告苦主是當朝禦使大夫之兄,又是人命大案,哪敢怠慢,立即發出拘傳火票,命差役將凶手李二柱立即抓捕到案。
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李二柱躺倒在麥田中,幾次想掙紮起來回家都力不從心。他失望地仰天長歎,心說難道就死在這麥田裏不成。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是韓嫣不放心,又轉回來查看。見李二柱奄奄一息的樣子,便將其送回家中。柴扉前,李二柱一雙年幼的兒女正依門翹望,李二柱病榻上的妻子欲起身拜謝韓嫣,也未能做到。
韓嫣心中不忍:“就不必拘禮了,當務之急是快些找醫生治傷。”他從袖中取出一小錠銀子放在了床上,轉身要離去。
李二柱叫住他:“恩人留步。”
“還有何事?”
“請告知尊姓大名,日後也好圖報。”
“路見不平相助,乃理所當然,何言報答,後會有期。”
“恩人且慢,在下還有一事相求。”
“請講。”
“舍弟李三針,現在朝中為禦醫,煩請恩人帶信與他,讓他設法為我報仇。”
“怎麼,禦醫李三針是你胞弟?”
“恩人莫非認得他?”
因李三針平素也常到太子府治病,故而韓嫣也與其有過幾麵之識。但此刻他不想暴露身份:“倒是不曾謀麵,隻是聽說過他的大名,道是不論多麼疑難的病症,他的銀針用上,不過三針必定痊愈。”
“恩人,我夫妻不能行動,孩子幼小,萬望能傳個信息。”“好吧,口信我一定帶到。”斜陽的光輝明豔而又柔和,韓嫣覺得義不容辭。石腦街上的行人無不漫步在這夕陽的餘暉中。李三針的宅邸是個小小的四合院,臨街的院門有三級矮矮的石階,韓嫣在門前下馬,輕輕扣動了門環。
李三針隻雇用一個仆人,應聲將院門打開:“請問壯士,敢莫是求醫?”
“非也,”韓嫣回答,“我是捎信來,李大夫可在?”
“不巧,他上朝未歸。”
“回來後煩請轉告他,鄉下他的兄長李二柱被人打傷,而且傷勢嚴重,請他務必去看看。”
“請問壯士大名。”
韓嫣不想卷入太深:“過路之人,帶個信而已,你告訴主人就是。”說罷,他調轉馬頭離開。
李三針的官車剛好回到宅門前,他看見了韓嫣的背影,心中疑團頓生,太子府的家將來此做甚?不由得盯著韓嫣的身影出神。
仆人過來說:“老爺回來得正好,那人方走不遠,他捎話說鄉下的二老爺被人打傷,還說傷得厲害,要你回去看望。”
李三針聽了一驚,因為他知道自己這個兄長,一向老實本分的近於窩囊,已到了不能親自進城的程度了,這傷勢定然不輕。他也顧不得再進屋了,交待仆人幾句,乘坐他的官車,便出城去了。
李二柱的住處,離長安城大約二十多裏路,雙馬官車行駛如風,不過半個時辰李三針就到了兄長家的院門前。剛剛下車,就聽到了哭聲。他心中一緊,莫不是兄長他辭世了不成?他忙不迭地闖進房內,隻見嫂嫂和兩個侄兒侄女抱頭哭在一處,令人好不傷感。
李三針急問:“嫂嫂,我二哥他,他,怎麼樣了?”
“三弟,你晚來一步啊!”
“難道說兄長他已不在人世了?”
“不,他,他被長安府的差人抓走了。”
“這卻為何,他又是如何被人打傷?”
李二柱之妻將經過學說一遍,李三針聽說是同許盛家發生爭執,心頭未免一緊。因為他最清楚,許盛之弟許昌現為禦史大夫,官高位重不說,許家還同竇太後是至親,連皇上也要敬畏三分,這件事怕是要難纏了。
李妻見三針默默無語,催促懇求說:“三弟,你二哥原本就已傷勢垂危,倘若官府再施刑訊,隻怕他就難有活命,你一定要盡快去長安府交涉,為咱李家討回公道。”
“何勞嫂嫂叮囑,手足情深,小弟定當竭盡全力保兄長無事。”他顧不得再多說,轉身出屋乘上官車又風馳電掣般返回城中,直奔長安府衙。
長安府尹聞報李三針來訪,知其是禦醫,當即迎入二堂。落座後動問:“上醫不在宮中侍候皇上,來到小衙所為何事?”
“今有一事相求,還望能給個方便。”
“上醫是當今萬歲禦醫,深得皇上信賴誰人不知,講來,在下官管轄之內無不全力而為。”
“如此先請受我一禮。”李三針起立深深一躬。
府尹也起身回禮:“這如何使得,要下官做甚,明示。”有事盡請還望上醫。
“實不相瞞,在下是為兄長的官司而來。”李三針也就揭鍋了,“家兄李二柱,本是城郊老實本分的農戶……”
沒等李三針將話說完,府尹便急切地打斷:“怎麼,上醫是為李二柱的人命官司而來?”
“人命?”李三針以為自己聽錯了,“難道家兄他已經慘死在大人堂上了?”
“哎,差矣。”府尹正色說,“不是令兄命斷,而是他打死了許府的家丁。”
“什麼,家兄他打死了別人?”
“正是,許府抬來死屍具告,本府這才派出差役拘拿令兄到案。”
“這……不會吧?聽嫂嫂講,家兄一人被許府群毆,已是遍體鱗傷啊!”
“令兄有傷不假,可他畢竟打人致死,這人命關天大案,下官不能不辦。”府尹客氣地一揖,“還望上醫擔待。”
李三針想了想:“請大人容我與家兄見上一麵。”
“這……”府尹猶豫一下,“按理說死囚是不能相見的,但上醫不比他人,就破例見上一刻鍾吧!”
“如此多謝了!”
當李三針在獄吏引導下於潮濕發黴的牢房中見到李二柱時,他的兄長已是難以行動了。
李二柱抱住弟弟的胳膊:“他許府十多個家丁,我哪能打死他們的人,哥哥我隻有挨打的份啊。要不是一壯士路見不平,三弟就見不到我了。”
李三針想,這個壯士定是韓嫣無疑,隻要找到他,就可證明兄長無辜。李二柱不見回答,急切地說:“弟弟,為兄被誣,你可要為我鳴冤啊!”
“兄長放心,小弟必當全力周旋,你且耐心等待,我已心中有數,想來當會成功。”
李三針見到府尹,取出一錠銀子:“大人,家兄實屬冤枉,在下就去找尋人證,還望在此期間對家兄予以關照。”
府尹推回銀兩堅辭不受:“上醫這如何使得,請從容取證,令兄自有下官看顧,保他無事。”
李三針放心地走了,他直奔東宮太子府。通報後管家引入,韓嫣恰在劉徹身邊,二人正研讀兵法。
劉徹待人一向熱情:“李先生此來所為何事?”
“家兄遭人誣陷,被長安府打入死牢,特來請韓將軍營救。”
“這卻奇怪了?”劉徹感興趣地問道,“韓嫣一介武夫,又不諳訴訟之詞,莫非要他劫牢不成?”
“這倒不敢。”李三針說明來意,“欲勞韓將軍大駕,前往長安府衙證實,家兄並未毆傷人命。”
劉徹轉過臉去:“韓將軍,想必你是知情人。”
“殿下,請恕小人未曾及時稟報之罪,李先生之兄被打時確被在下遇上,並給李先生報信,隻是……”
“什麼?有話直說,不必吞吞吐吐。”
“行凶者是禦史大夫許昌嫡兄,且又與太後沾親,過從甚密,此事怕是難纏,還是不介入為佳。”
“這……”劉徹聽說牽扯到竇太後,也不由得沉吟,因為自己這個祖母勢力太大了,連父皇都畏懼,自己還是莫到太歲頭上動土了。
李三針見狀,雙膝跪地,聲淚俱下地叩拜劉徹,希望能夠請韓韓嫣為其兄長作證。劉徹看到李三如此真誠,轉過頭看著韓嫣,認為這個忙應該幫。韓嫣好言相勸,不可因小失大,與太後一黨作對,很可能將來會危機到自己的前程。但年輕氣盛的劉徹隻想聲張正義,於是便命令韓嫣李二柱做主。
李三針看到事情又了轉變,歡歡喜喜地向劉徹謝過恩就回家了。劉徹此時內心中也升騰著一種為民除害的自豪感。殊不知,就是這樣小的一件事竟然讓他埋下了與太後一黨不和的種子,致使劉徹險些失掉了來之不易的皇位繼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