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寒輕輕抬起眼眸,隻見皇帝已經坐直了身子,眼中壓抑著濃重的怒火。
一個國家想要正常運轉,朝堂官員的作用十分重大,是以用人乃是慎之又慎的大事,人都是有私心的,夏國朝堂勳貴世家眾多,他們保舉之人多半是跟自己有利益牽扯的,造成的後果必然是各方勢力抱團,正因如此,他才會下旨給寒門書生一條青雲路,本想將他們培養成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以對抗各個世家越來越大的權勢,結果卻因那些貪官汙吏的私心,將真正誌存高遠之人舍棄,選出這些目光短淺之輩,長久之後,夏國朝堂豈非變成人人勾心鬥角,以權謀私之地?當真是令人發指!
他冷冷道:“繼續說。”
蘇輕寒應了聲是,接著往下說道:“這第二條,便是去年泊河決堤,陛下下令雇勞工修建河道,一是廣開水路解決水患,二是為了給貧苦百姓一份糊口的差事,但政令頒下,貪官汙吏卻鑽了空子,貪墨了陛下撥下的銀兩,將難民充做徭役,吃的是清粥,穿的是破衣,天不亮便要做工,深夜都不得休息,更是沒有一分錢的例銀,若是不做,便會被當地官員趕出管轄之地,災難過後流寇作亂,疫病頻發,難民為得到一時庇護,不得不認命做工,若是生了病不能做工,便會被丟出去自生自滅,病死、累死之人數不勝數,聞者傷心,見者落淚。更可氣的是,修建河道三個月便已完工,但當地官員卻遲遲不報,拖延兩個多月,不停向戶部伸手要銀子,國之蠹蟲,不過如此。”
上一條還是貪贓枉法,眼下便已經說到草菅人命了。
皇帝眼中已經看不出任何情緒,眉頭越鎖越緊,一字一字道:“你的意思是,朕的官員欺上瞞下,左右朝廷用人,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置黎民百姓於不顧?”
他的聲音太過冰冷,像是深冬的堅冰刺入骨髓,蘇輕寒垂眸:“曆朝曆代都會有清官有奸佞,陛下心中自然也是清楚的。”
“一派胡言!”
皇帝冷冷道。
蘇輕寒一下子跪倒在地,神情恭順,卻不見絲毫恐懼。
皇帝看著她久久沒有說話,心中卻是明白,眼前這個小姑娘說的絕非假話,夏國看似國富力強,實際上正是因為太過繁華的緣故,使得朝廷官員沒有外敵環伺的緊迫感,一心隻想著以權謀私,他雖是皇帝,卻無法事事躬親,這些事他都交給心腹官員去辦,卻依然出了這麼大的紕漏,若不是蘇輕寒偶然提起歌舞一事讓他想起,他還不知要被那些欺上瞞下的官員蒙蔽多久!
皇帝不說話,蘇輕寒也不擔心,隻是靜靜跪在地上一言不發,不知過了多久,皇帝才轉頭看向秦衍,淡淡道:“秦卿覺得如何?”
秦衍笑了笑:“陛下心中不是早有定奪麼?”
皇帝微微點了點頭,眼底寒光乍現,對蘇輕寒道:“你小小年紀有如此見地實屬不易,依你所言,此事該如何解決?”
蘇輕寒眼眸微動,垂眸歎道:“請陛下恕罪,臣女一介女流,本不該議論朝政,父親更是不許臣女多聽多言,知曉這些已經實屬不易,又怎麼會有解決之法呢?”
皇帝眯起眸子:“你隻管說,無論說什麼朕都不怪罪便是。”
“請陛下恕罪,臣女確實不知。”
蘇輕寒俯下身去,額頭觸到冰涼的青石地麵,將她眼底銳利的鋒芒盡數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