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問出這個問題後,上首的嬪妃都安靜了一瞬,皇後最先反應過來,眉頭微蹙,沉吟道:“依臣妾看,陸小姐雖抗旨不尊,心性卻是一片赤誠,又有情有義,陛下乃是仁德之君,不如寬宏大量,饒她這一次吧。”
她雖不喜陸之檸嫌棄蕭景元的態度,但陸氏畢竟與郭氏交好,陸之檸才進宮不久,這又是在太後的壽宴上,於情於理她都應該出言保住她,不然陸氏的女兒剛進京就受了懲處,陸氏心中難免會有怨言。
容德妃輕笑一聲,用手帕點了點唇畔,慢條斯理道:“聽皇後娘娘話裏的意思,陛下若是不饒了陸小姐,那便是不夠仁德了麼?真是可笑,”她嗤笑一聲,眼中寒光四射,繼續慢悠悠道:“陸小姐方才那些話,說得好聽叫堅貞不渝,但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些不知羞恥的話,乃是有墮陸氏門風,抗旨不尊,乃是藐視皇威,若輕描淡寫便揭過了,皇家顏麵何存?難不成要因陸小姐一人之故,墮了我夏國皇室幾百年的威儀麼?”
“德妃娘娘這話說的也太過嚴重了,不過是一樁婚事,怎麼就牽扯到皇室威儀了呢?怎麼,難道我皇室如今竟到了要靠懲處一個閨中女子揚威的地步了麼?”
英嬪嘴角掛著冷笑,說話的速度雖不急不緩,聲音卻是夾雜著寒意,如刀子一般。
容德妃沉下臉色,冷笑一聲:“那依英嬪你的話,若是以後陛下再下旨賜婚,有情郎的哭情郎,沒婆家的找婆家,一個個都做出這般貞潔烈女的模樣,那可有趣多了。”
這就是一定要治陸之檸的抗旨之罪了,皇後聽得直皺眉,等她說完了,才不悅地開口:“德妃,陸小姐年紀小不懂事,你說話不要太刻薄。”
容德妃扯了扯唇角,撫了撫袖子上的花紋,淡淡道:“藐視皇威,不守婦德,皇後卻一句輕描淡寫的年紀小就將此事揭過了,可見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家教相差不多的,關係總是親近些。”
皇後臉色大變:“你——”
“好了,吵的朕頭疼。”
皇帝抬手止住了二人的爭吵,淡淡看了一眼盛氣淩人的容德妃和眼帶不甘的皇後,目光在大殿中眾臣身上劃過,陸之檸跪在地上,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大殿上一時落針可聞,都靜靜等著皇帝發落。
蘇輕寒看著上首皇後與容德妃之間的你來我往,明槍暗箭,目光落到陸之檸身邊從頭到尾不發一言的陸之桃身上,隨後輕輕垂眸,卻忽然感覺到有一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驀然抬眸,隻見秦衍眸色深深望著她,眼中情緒不明,對上她的目光後緩緩綻出一絲心照不宣的笑。
蘇輕寒右手小指輕輕顫了一下,她迅速收回目光轉開頭,隻聽皇帝似是滿意了眾人的沉默,終於開口道:“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朕雖有意促成一段佳緣,但平南縣君心有所屬,若逼她嫁給大皇子,隻怕會成就一段孽緣,既然如此,那便賜婚安南縣君與大皇子吧,禮部擇吉日成婚。”
大殿上依舊安靜如斯,眾人心裏卻掀起了一陣狂風駭浪,安南縣君,竟然是安南縣君,陸之桃?!
蘇輕寒與秦衍眼中皆劃過一抹意料之中的神色,早在皇帝開口賜婚大皇子與陸之檸的時候,她便料到了這個結果。
陸之檸、陸之桃姐妹二人,陸之檸膽大心細,敢於博弈,往往能險中取勝,正如剛剛她在大殿上這一番“肺腑之言”,看似莽撞衝動,實際上她心中必有八分的把握,皇帝雖喜怒無常,但卻不是一個嗜殺的人,何況她們剛剛進京,皇帝再怎麼不悅也不會在這個當口殺了她,皇後和太後也不會允許,與其認命嫁給一個草包,不如搏一把。
前世她與陸之檸也曾你爭我鬥過一段時間,對她的手段再清楚不過,但她都能看得出來,皇帝這樣老謀深算的人會看不出陸之檸心裏的小九九?不過也是順勢而為罷了,他剛提起讓陸之檸嫁給大皇子被拒絕,這個時候再提出要陸之桃嫁過去,抗旨之事可一不可二,陸之桃嫁定了。
而方才皇帝將陸之檸的事留給嬪妃議論,看似隻是隨口一提,但蘇輕寒卻知道並非如此,皇帝也是個玩弄人心的高手,他清楚地知道皇後和德妃的心思,皇後與陸氏交好,自然會保陸之檸,德妃向來與皇後不睦,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會一個勁兒地貶低她,連“不守婦德”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太後與皇後以後還有何顏麵將陸之檸嫁給其他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