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了一會，他向前動了，腳步無聲，卻依然迅疾，身形輕靈飄忽，隻是轉折之時謹慎了許多，帶動了陣陣飄忽的氣流在他身後環繞著，很快就超過了許多在石階旁山崖的凹陷裏休息的少年們。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很多年後這些少年們依然對這一幕記憶猶新，不論是否踏入了仙門，也不論後來是否知曉了真相，那一幕總會在夜雨侵寒之時縈繞在他們的心頭。在初來乍到的陌生之境莫名地度過一個寒夜，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夜幕裏，他們盤縮在那山壁一個個的凹陷處，在這本就濕冷的夜裏，內心都多少有些惶恐不安，然而就在失神間，一抹晶綠的光芒透過夜幕映照了石階，隨後是人影幢幢地飄過一個身影，帶著陣陣的氣流吹拂而過，吹得他們的心頭升起陣陣的無助與彷徨。他們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什麼，也不清楚是否是自己眼花了，隻能瑟縮在原地，目無焦距茫然地看向遠方，靜等天亮，腦海裏一遍遍地過著方才的影像，以致於漫漫寒夜，內心如火如荼。
就這樣運起輕身術後，僅半刻鍾孫睿就趕超了所有人到達最前方。一路地輾轉飄移，側身讓過了好幾名趴在山路上匍匐前進的少年，雖然他們驚恐失神的表情讓他的內心略有歉意但沒有停身，飄忽而過不帶著一絲響動，這悠然而靜謐的姿態讓他自己都有些陶醉在其中。
隻是這樣的光景持續不長，他體內的經絡在這麼高強度的靈氣運作下已經有些隱隱地作痛，再這樣下去或許幾天內身體都不會自在，隻能降些術法的強度，讓身子略微輕盈些，保持著靈目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著。又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後，路旁的山壁處開始陸續出現一些較大的山洞，大都有個兩三丈的深度，可以用來歇腳。感受著周遭空氣中的水汽越來越濃厚，孫睿停下腳步倚著山壁，抬頭看天，頭頂上已是愁雲密布。
厚重的雲層除了更加墨黑濃密外還有一種深沉的壓抑感，估計沒一會就要下雨了，前方的石階路也不知好不好走，思忖著自己還沒學會靈氣護罩，不想被淋個透濕隻能先選一個較大的洞穴進去歇歇腳。
找了個洞**部的幹燥處坐下，倚著洞壁，裹上行囊裏的薄毯子閉眼休息了一會，慢慢地感受著時間的流逝。平日裏他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開始休息，家人也都已經休息了吧。隻是他修煉的長春訣可以讓他連休息時都可以自發地吐納靈氣，連帶著精氣神都始終持續地有著長足的進步，而他的身體恢複能力也與日俱增，以現有的疲憊程度再休息個兩三個時辰就能繼續上路了。
回憶起長春訣上說凝氣五層以後基本就可辟穀，隻靠著靈氣就能活下去，不知是真是假。這麼想著，孫睿起身倚在了洞口的石壁處，慢慢地坐了下來，轉頭看向遼遠的天幕，空氣更加水潤了，夜雨將至，不知此時月兒有沒有休息。
默默地吐納呼吸著周遭濃密的天地靈氣，他越發清晰地感觸到體內似有著一層隔閡讓他不能更進一步的容納靈氣，若是能突破了，便是凝氣一層的境界吧。
忽然想到待一會夜雨下了，會更冷些，想準備一些柴火以備需要，便起身出洞，沿著石徑上下走了一趟，將周圍的一些草木都劈折了不少下來，堆在了洞內，隨後他又坐回了剛才的地方，披上薄毯子，吐息著靜候夜雨的到來。
半刻鍾後，隨著陣陣山風勁急地呼嘯，雨水夾雜在其中滂沱而至。
望著這樣冰冷中夾雜著無情的夜雨，孫睿的默默失神地回憶著自蘇醒以來經曆的一幕幕，走到這一步，似乎一切都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理所當然。沒有波瀾壯闊的大事，也不僅限於平庸的日常生活，這一場夜雨成了他簡單精彩而平和的童年生活的分割，自此以後，是屬於他少年孤身的拚搏。
人生的行旅中，夜雨總能使人想得很深很深。或許，它能使人企望安逸，憬悟到自己身陷僻遠，孤苦伶仃的處境，然後顧影自憐構成了萬裏豪情的羈絆。然而夜雨曾一次又一次澆熄過他突起的野心，平撫過狂躁的心情，也斫折過壯闊的宏圖，勇敢的迸發的豪情。夜雨中，人生和曆史都在蹣跚，讓他隻能一步步地前行，慢慢地回顧著過往。
不是急流險灘，也不是崇山峻嶺，而是夜雨讓無數行者頓生悔意。孫睿不知道此刻那些仍在下方山路凹陷裏的少年們該如何挨過這樣的夜雨，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生出一些悔意。連他時刻有著靈氣護體的都感覺寒冷刺骨，不知他們在這場夜雨後會不會風寒入體，那樣的難受他見識過，卻不願自己體會。
歎了口氣，他慢慢運起靈氣於手上，掐了一個手印再展開，手中浮現出了一個拇指大的火苗，隨著靈氣的噴吐火苗瞬時膨脹變大，變成了半個頭顱大小，山洞內也被火光映照得一片通亮，望著這火球術在濃密的靈氣環境下明顯威力大增樣子倒是讓他滿意不少，這溫度逼人的火球在他手上倒是沒什麼感覺，但是他的臉上已是映照得熱乎乎的，隨手將火球脫手丟到了那堆草木上，頓時劈啪之聲不絕於耳，在火球消失前那堆草木已然被烘幹至自行燃燒了。不過這堆柴火帶來的些微熱量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大溫暖，隻是在夜雨中，這樣的亮光能讓他空落的內心好受不少，至少能多上一些莫名的希望。
至今為止他依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曾有的幻夢與七年來的童年生活都鮮活地刻印在他的腦海中，之前邯山鍾那鎮魂般的鍾聲更是像打開了一些他前塵的憶，卻隻讓他回想起了一些前塵的卑微與孤寞。那些影像太過模糊與生硬，像是有些阻斷橫亙在其間，讓他無法理清頭緒。
夜雨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從滂沱到淅瀝到漸漸平息，山風的呼嘯從尖厲到溫和到近於停滯，夜更深了，也更平靜。